李新宇：為了尋找一條河——也來做一次“純學術”
發(fā)布時間:2020-06-10 來源: 日記大全 點擊： 
雖然身為學者，我卻沒做過多少學術，尤其是“純學術”。因為總有一些東西相互作用，使我的研究無法純粹，也不愿純粹。在這個炎熱的夏季，我卻迷上了一個純而又純的課題——故鄉(xiāng)的河。研究它，不會有人給錢，不會有人發(fā)獎，對國計民生無助，于個人名利無補，但我就是放不下，就像年輕時看戀人的照片，明知沒用，還是要一遍又一遍地看。我知道，正在沖鋒的戰(zhàn)士一般不會懷舊，剛發(fā)現(xiàn)新目標的追求者一般不會戀舊。這肯定與我的心態(tài)有關。我五十多歲了，心態(tài)處于將老未老之際，有時是古井死水，狂風不能吹縐；
有時卻仍然金戈鐵馬入夢來，午夜挑燈看劍。而這一陣子，心底既非死水亦無戰(zhàn)鼓，而是總有一條河緩緩流過。那是我故鄉(xiāng)的河，我生于斯、長于斯的河。我已在異鄉(xiāng)漂泊多年，夢魂卻常要回到它的身邊。想，就想把它看個清楚，卻發(fā)現(xiàn)它似在云里霧里，面貌與身世并不清晰，要想看清，尚須一些功夫。做這種功夫，大概算是純學術吧？那么，我也來一次“純學術”——
一、歷代史志中的女水
沒有學過考據(jù)之學，用的是最笨的辦法：把古書的記載收集起來，看有沒有關于裙帶河的記載。結(jié)果很快就出來了：沒有。
那么還有兩種可能：一是史志中雖然沒有關于裙帶河的記載，但并非沒有裙帶河，它悄悄地存在著，無聲無息。二是它在歷史上不叫裙帶河，而是另有其名。
如果另有其名，它是否“女水”？這似乎無須證明，因為我的伯父就曾經(jīng)告訴我，村西的河即歷史上著名的“女水”。網(wǎng)上搜索，也發(fā)現(xiàn)故鄉(xiāng)有人在寫到裙帶河時在后面加了括號，注明“即女水”。但是，查遍所有當今的文獻和歷史的記載，都沒有人說明過為什么裙帶河就是歷史上的女水，也沒有人說明過為什么歷史上的女水在今天成了裙帶河。
按照學術規(guī)范，說裙帶河就是女水，尚需證明。那么，這事應該由我來做。
我用的仍然是最笨的辦法：把古書中關于女水的記載收集起來，看它發(fā)源何處，流經(jīng)哪里，是否與我身邊的裙帶河相符。
先查二十六史的地理志——
《史記》只有河渠，沒有地理志。中國史家記地理，是從《漢書》開始的。我的尋找也從《漢書》開始。
從夏商到漢代，青州地域太遼闊。舜置12牧，青州是其一。舜覺得青州太大，于是從中分出了營州。由此可見，本來遼東也屬青州。大禹治水之后，天下劃分九州，青州仍然居其一。《周禮》曰：“正東曰青州。”按照古代的陰陽五行說，東方屬木，其色為青，所以，東方那一片就叫青州。若據(jù)此說，青州即當下“天下”的東部。劉邦建國后，把長子劉肥封于青州。到漢武帝置十三州刺史，青州仍然是一個，下轄平原、千乘、濟南、齊郡、北海、東萊6個郡103縣。在如此遼闊的土地上尋找一條小河，考察范圍需要進一步縮小，于是只查齊郡、北海二郡的38個縣。
《漢書》在齊郡下記了12個縣和侯國，寫到河流的有：“臨淄，師尚父所封，如水西北至梁入泲。”“昌國，德會水西北至西安入如”。“巨定，馬車瀆水首受巨定，東北至瑯槐入海�！薄皬V，為山，濁水所出，東北至廣饒入巨定�！薄芭R朐，有逢山祠。石膏山，洋水所出，東北至廣饒入巨定�！边@里提到了幾條河：如水、泲水、德會水，濁水、洋水，都是故鄉(xiāng)附近的河流，但有的在北陽河以東很遠，不必管它；
有的在淄水以西，也不必管它。我所做的，只需要排列出這些水的位置，注意濁水以西、淄水以東的河流就夠了。
齊郡境內(nèi)沒有女水的記載，北�？ぞ硟�(nèi)也沒有女水的記載。北�？�26個縣，其中包括營丘、壽光等，卻未記水系。
女水出現(xiàn)在淄川國。淄川國是漢文帝十八年所建，有三個縣：劇，義山，東安平。《漢書·地理志》寫道：“東安平，菟頭山，女水出，東北至臨淄入巨定�！�
這是最早的記載。我由此知道女水源自東安平縣的菟頭山，從那里流向東北，至臨淄入巨定。巨定，也稱巨淀，是地名，又是湖名，在今天壽光市與廣饒縣交界之處，仍有巨淀農(nóng)場。當年的時水、澠水、淄水、濁水都流入巨淀，然后由巨淀入海。
需要解決的問題是：菟頭山在哪里？《漢書》說它在東安平。那么，東安平在哪里？漢書有注：“孟康曰：紀季以酅入于齊，今酅亭是也�！薄逗鬂h書》說：“東安平故屬災川。六國時曰安平。有酅亭。故兆�！蹲髠鳌非f三年‘紀季以酅入于齊’�！庇谑牵抑琅浇小搬@亭”。那么，“酅亭”在哪里？《辭�！贰搬@”字之下有此注釋：“古邑名，春秋季國地。在今山東淄博市東�！洞呵铩でf公三年》：‘紀季以入于齊�！创恕！庇纱�，我知道它在今天的淄博市東部，但地圖上沒有這樣的地名。好在我知道現(xiàn)在淄博市臨淄區(qū)的皇城鎮(zhèn)有石槽村，那里也叫酅臺�！搬@臺”與“酅亭”，是否同一地方？
不能回答，暫且存疑，繼續(xù)史志的尋找。
《晉書·地理志》說得很簡單，青州下屬有齊國，齊國下轄5個縣：臨淄、西安、東安平、廣饒、昌國。東安平之下，寫了這樣五個字：“女水出東北�！痹掚m少，卻使我的考察進了一步，知道了女水發(fā)源于東安平的東北部。
東安平，酅亭，菟頭山，都是尋找女水的重要線索。唐代仍有安平縣，但到了武德八年，“省殷陽、樂安、時水、安平四縣�！睆拇�，安平縣不復存在。好在我已知道它的大概位置。酅亭仍待證明，菟頭山仍待尋找。
略過大致相同的記載，來到記載較詳?shù)氖恰睹魇贰泛汀肚迨犯濉贰?/p>
明代青州府下屬13個縣，先看益都縣：“南有云門山，與劈山連。西北有堯山。又有九回山，北陽水出焉，亦曰澠水，經(jīng)治嶺山麓，曰五龍口，下流經(jīng)樂安縣，入巨淀。又有南陽水，源泉出縣西南石膏山，流經(jīng)城北，又東北合北陽水。又西有淄水，下流至壽光入海。又西南有顏神廟，孝婦河出焉，入淄川縣界�！庇浰簧�，北陽水、南陽水、澠水、淄水都講了，但沒有女水。女水在臨淄縣境內(nèi)�！芭R淄，府西北。南有牛山。又有鼎足山，女水出焉，下流合北陽水�！�
這里多出了幾個內(nèi)容：1、女水發(fā)源于鼎足山；
2、該山在臨淄城南，而且在牛山附近。好，離我很近，我已知道它的大概位置�？墒�，這里也多出了一個問題：《漢書》說女水源于菟頭山，這里說是鼎足山。菟頭山與鼎足山，是同一個山的不同稱謂，還是相鄰的兩個山？
再看《清史稿》，青州府益都縣之下有云：“西南：淄水自博山入，右合仁河，東北比稷山，其西時水，并入臨淄�！薄拔髂希菏嗌�，與城南云門并，即逢山。……石溝水亦曰石膏，其東北貫城者曰南陽水，右合建德水，東南巨洋水，今洱河，自臨朐入合之。折東北，右納康河水、洗耳河、堯水，其西躍龍河，《地理志》‘為山，濁水出’，俗北陽河，經(jīng)高柳村，并入壽光。”它也寫到了淄河，也寫到了北陽河，但未寫女水。女水仍然是在臨淄縣境�！皷|南：鼎足山，《地理志》‘菟頭，女水出’，北徑故酅亭，伏至漢東安平故城復出�！�
在樂安縣下，也有關于女水的記載：“女水入，分流折東并入之�！痹趬酃饪h下，又有關于女水的記載：“西南，清水泊，古巨定，有鹽城，匯益都躍龍、王欽、北陽河、臨淄女水、小清古泲瀆�！�
根據(jù)各代地理志，女水的形象已大致可見：發(fā)源于今臨淄境內(nèi)菟頭山或鼎足山，流經(jīng)酅亭，北至樂安、壽光入巨淀，然后入海。
雖然東安平、菟山、鼎足山、酅亭都還不清楚。但結(jié)合酈道元的《水經(jīng)注》，有兩點已可以肯定：1、巨洋水、石溝水、堯水、康浪水、長沙水、石井水、濁水、澠水、時水都不是裙帶河。2、女水的位置在淄河之東、北陽河之西。3、在淄河與北陽河之間，史書上沒有第二條河流，唯一的河流就是女水。根據(jù)實地的情況，從我們村向西到淄河，只有一條河流，是裙帶河；
從我們村向東到陽河，只有一條河流，也是裙帶河。陽河與淄河之間，只有一條裙帶河。
初步結(jié)論：裙帶河就是女水。
沒有解決的問題是：一、菟頭山、鼎足山具體位置在哪里？二、安平城、酅亭在哪里？但既然已經(jīng)基本確定女水就是裙帶河，需要考察的范圍已經(jīng)很小，我可以大膽地沿著我所知道的裙帶河去尋找。
該查一查地方志了。臨淄自明朝末年開始修志，至中華民國時期，據(jù)說共纂修6次�？上Ф嘁咽�。今天能找到的只有清康熙11年和民國9年的版本。
民國9年的《臨淄縣志》說，酅臺在石槽村。石槽，在臨淄城東偏南，離我們村十來里。這“酅臺”就是古書中的“酅亭”。安平故城，就在這附近的皇城村。
在新出版的《臨淄區(qū)志》中看到了這樣的內(nèi)容：“女水發(fā)源于鼎足山，經(jīng)鄭家溝北流，過石槽，北陽河到大交流村，與發(fā)源于青州的織水匯合，交流村因此而得名�！�
雖然其中有錯（既過石槽，北陽河，就無法回到大交流村），卻使裙帶河即女水進一步得到了證明。因為在大交流村交匯的，正是我們村東村西兩條河，即今天的裙帶河。
二、雜書中的女水
淄河與陽河之間的河就是裙帶河，也就是女水。但它有兩條支流，一條在我們村東，一條在我們村西。它有兩個源頭。我們村東洼是紅土，而西洼是黑土，正是由兩條不同的河流帶來的不同土質(zhì)所決定的。在這兩個支流中，哪個支流發(fā)源于菟頭山或鼎足山，哪個才是真正的女水，而另一個只能是織水。
關于女水，酈道元《水經(jīng)注》中有這樣的記載：
巨淀之右，又有女水注之，水出東安平縣之菟頭山�！稄恼饔洝吩唬核饔谢腹＃醺叽�。墓方七十余丈，高四丈，圓墳圍二十余丈，高七丈。余一墓方七丈。一墳，晏謨曰：依《陵記》非葬禮，如承世故，與其母同墓而異墳，伏琛所不詳也，冢東山下女水原有桓公祠，侍其衡奏魏武王所立，曰：近日路次齊郊，瞻望桓公墳壟，在南山之阿，請為立祀，為塊然之主。郭緣生《述征記》曰：齊桓公冢在齊城南二十里，因山為墳。大冢東有女水�；蛟疲糊R桓公女冢在其上，故以名水也。女水導川東北流，甚有神焉，化隆則水生，政薄則津竭。燕建平六年，水忽暴竭，玄明惡之，寢病而亡。燕太上四年，女水又竭，慕容超惡之，燕祚遂淪。女水東北流，逕東安平縣故城南�！独m(xù)述征記》曰：女水至安平城南，伏流一十五里，然后更流，注北楊水。城故酅亭也�！洞呵铩斍f公三年》，紀季以酅入齊�！豆騻鳌吩唬杭菊吆�？紀侯弟也。賢其服罪請酅以奉五祀。田成子單之故邑也，后以為縣。博陵有安平，故此加東也。世祖建武七年，封菑川王子劉茂為侯國。又逕東安平城東，東北逕壟丘東，東北入巨淀�！兜乩碇尽吩唬狠祟^山，女水所出，東北至臨淄入巨淀。
它進一步證明：1、女水的源頭是菟頭山，在二王冢附近；
2、女水的流路仍然是經(jīng)酅亭，經(jīng)東安平故城南，然后經(jīng)臨淄入巨淀；
3、這是很重要的：東安平故城就是酅亭。
一些雜書的記載幫我進一步確定了女水的位置。比如，《齊乘》在說到齊天淵時說：“淵在淄水之東，女水之西，西南流，入于淄水�！蓖瑫r，也使女水的源頭更加清晰。
《太平御覽》說：“牛山下有女水”。
《太平寰宇記》說：“桓公冢在鼎足山上”�！褒R桓公冢。《隋圖經(jīng)》云：‘在齊城南二十里鼎足山上，因山為墳，冢東有女水�！蛟疲骸R桓公女冢在其上，東北流至安平城南，伏流十五里，然后更流注北陽水也�！�
《讀史方輿紀要》說：“菟頭山，一名駝頭山，又名鼎足山。……上有齊桓公及管仲冢，又桓公女亦葬焉。女水出于此。”又說：“女水在縣東十里，源出鼎足山齊桓公女冢側(cè)，因名。東北流經(jīng)東安平故城南�！�
女水，牛山，鼎足山，菟頭山，二王冢……牛山和二王冢都是我所熟悉的。女水在牛山腳下！二王冢在鼎足山上！女水源于二王冢附近！
這樣，就很容易找了。
三、地圖上的女水
感謝在青州市當市長的小師妹，在即將調(diào)離之際，接到我的短信就馬上給我寄來了最詳盡的青州市地圖。
打開青州地圖，立即找到了裙帶河。它的源頭畫在青州市東高鎮(zhèn)的小營村南，從那里向東，然后北拐，在夾澗村東向北，到我們村東，然后從石塔與高柳之間北去，經(jīng)香店劉、閻家河到大交流，然后繼續(xù)北上，經(jīng)朱良鎮(zhèn)的郝家屯、永和莊進入廣饒縣。
它是我們村東面的那條河，也就是我們的“東河”�，F(xiàn)在，它在青州地圖上成了裙帶河的主河道。但我知道，它不是女水。因為女水的源頭不在那里，那里沒有菟頭山，沒有鼎足山，與牛山、二王冢都八竿子打不著。
現(xiàn)在青州市地圖上的裙帶河不是女水，而是織水。但史書上的織水沒有那么長，從我們村到西張村那條筆直十幾里的河道是1976年新挖的。所以上游承接的水系，不一定與歷史上的女水有關。
裙帶河離開青州境內(nèi)之后進入廣饒。我沒有詳細的廣饒地圖，從網(wǎng)上下載了一張，是比較粗略的，幾條河流都未標名字。西邊有一條河，從北臥石西入境，經(jīng)西營村西，經(jīng)稻莊鎮(zhèn)、西劉橋鄉(xiāng)、小雷埠，入巨淀。它應該是淄河。地方志說，“淄河，發(fā)源于萊蕪禹王山，流經(jīng)淄博，進入東營市李鵲、大王、廣饒、稻莊、石村、西劉橋6鄉(xiāng)鎮(zhèn)入小清河。(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東邊有一條，我能認出，經(jīng)大王村，是北陽河。在淄河與陽河之間還有一條河，從大王村西的陳官莊南面入境，經(jīng)城塢、刁爐、東水磨、三座樓、鄭家埝進入壽光的巨淀農(nóng)場。它就是裙帶河，即女水。
女水的下游已經(jīng)清楚，不清楚的仍然是從我們村到源頭這一段。
感謝一張與現(xiàn)實極不甚相符的淄博市地圖。不知為什么，它不是依據(jù)現(xiàn)實畫的，大概是參考了某張古老的地圖。所以，它不是現(xiàn)實地理的反映，畫出的河流在現(xiàn)實中并不存在，但我非常感謝它，因為正是它讓我知道了裙帶河即女水的本來位置。
它畫出了兩條源頭：一個是我們村的“東河”，它的位置與青州地圖上的位置基本相同，但畫得更遠，穿越西張到東高的大件路，穿越鐵路，從普通、曹家溝東面正直向南，直達大郇北面，才折向西，從前河村北向西北，到范家林西南。這是我所看到的最長的裙帶河地圖，但我有點懷疑，因為我們那一帶都知道一首民謠：“有女不嫁范家林，打水挑桶去潘村�！边@樣的地方能是一條河的發(fā)源地嗎？所以，就這條河而言，它又可能不是源自歷史，而是源自新的什么材料。
另一條就是我們村的“西河”。下游是從我們村西往北去，流經(jīng)后飲馬后面，向東北，到水坡村拐彎，從黃嶺村前向東北，到大交流。在那里與我們村的“東河”匯合。而上游，它沒有根據(jù)現(xiàn)實在我們村與夾澗之間停止，而是穿過夾澗，而且正是流過東夾澗與西夾澗之間，使夾澗村名副其實的“夾”了“澗”。再往南，它向西到了西辛莊，離二王冢已經(jīng)不遠。
我想，這才是歷史上的女水。
四、實地考察所得
典籍如此，是否符實，還須實地做一番勘察。利用暑假回家之際，干脆爬一爬二王冢，看一看女水源頭。
民間傳說：“齊王埋在三山口，臨淄永世不為京�！鄙綎|經(jīng)濟發(fā)達、物產(chǎn)豐富，卻除了青州做過12年帝都之外，再沒一處做過帝都。在遙遠的古代，最有資格做帝都的是齊國都城臨淄。但據(jù)說被齊桓公小白破壞了。相傳齊桓公小白臨死本是把墓地選在城西的愚公山，那樣就不破壞臨淄作為大國京都的風水�？墒牵驗榛腹膬鹤觽兌疾恍㈨�，歷來與桓公對著干，桓公說東他們向西，齊桓公說打狗他們攆雞。于是桓公故意反著說，叮囑兒子們把他葬到城南的鼎足山上。讓他沒有想到的是，一直不聽話的兒子們，在他死后卻聽話了，乖乖地把桓公葬到了鼎足山上。這樣一來，臨淄的風水就被破壞了，再也不能成為大國的都城。當然，這只是傳說，最近的考古已經(jīng)證明，二王冢里埋葬的兩個齊王，根本就沒有桓公。但這并不影響歷史記載中總是把二王冢認作齊桓公墓之所在。
好了，二王冢就在鼎足山。實地考察：所謂鼎足山，只是因為紫荊山（紫金山）、菟頭山（又名驢山）、牛首山（牛市山）三個小小的山頭形成鼎足之勢，所謂“三山口”，也就是這個鼎足三角。二王冢果然就在三山中間。我們過去遠遠地看二王冢，卻從來沒有注意它在三山之間。原因是這三個山實在太小了。
菟頭山，你讓我好找！早知道就是驢山，我就不用找了，驢山，不就是牛山下面那個小山嗎？而所謂牛首山，現(xiàn)在已經(jīng)早被開山炸平，找不到了，只是遠遠看去，那里略高而已。
女水的源頭具體地點應該在鄭家溝村前，二王冢下，晏蛾兒墓東側(cè)。
古書中的一些記載并不確切�！端�(jīng)注》說：“齊桓公女冢在其上，故以名水也�！薄蹲x史方輿紀要》也說：“菟頭山……上有齊桓公及管仲冢，又桓公女亦葬焉。女水出于此�！薄芭闯龆ψ闵烬R桓公女冢側(cè)，因名�！�
女水源頭的確葬著一個女子，但她不是齊桓公之女，而是齊桓公的侍女晏蛾兒。關于這位晏蛾兒，歷史少有記載，民間卻有許多傳說。傳說她是齊桓公的小妾或侍女，與桓公終生只有一夜情。但在桓公被困宮中之時，卻是她冒死越墻入殿，陪齊桓公度過了生命的最后時刻�！稏|周列國志》第32回有這樣的描寫：
桓公伏于床上，起身不得。呼喚左右，不聽得一人答應。光著兩眼，呆呆而看。只見撲蹋一聲，似有人自上而墜，須臾推窗入來�；腹犇恳曋速v妾晏蛾兒也。桓公曰：“我腹中覺餓，正思粥飲，為我取之！”蛾兒對曰：“無處覓粥飲�！被腹唬骸暗脽崴嗫删瓤��！倍陜簩υ唬骸盁崴嗖豢傻谩！被腹唬骸昂喂�？”蛾兒對曰：“易牙與豎刁作亂，守禁宮門，筑起三丈高墻，隔絕內(nèi)外，不許人通，飲食從何處而來？”桓公曰：“汝如何得至于此？”蛾兒對曰：“妾曾受主公一幸之恩，是以不顧性命，逾墻而至，欲以視君之暝也�！被腹唬骸疤诱寻苍�？”蛾兒對曰：“被二人阻擋在外，不得入宮�！被腹珖@曰：“仲父不亦圣乎？圣人所見，豈不遠哉！寡人不明，宜有今日�！蹦藠^氣大呼曰：“天乎，天乎！小白乃如此終乎？”連叫數(shù)聲，吐血數(shù)口。謂蛾兒曰：“我有寵妾六人，子十余人，無一人在目前者。單只你一人送終，深愧平日未曾厚汝�！倍陜簩υ唬骸爸鞴堊员Ｖ亍Ｈf一不幸，妾情愿以死送君！”桓公嘆曰：“我死若無知則已，若有知，何面目見仲父于地下？”乃以衣袂自掩其面，連嘆數(shù)聲而絕。
晏蛾兒見桓公已死，痛哭一場，脫下自己的衣服蓋住桓公尸體，然后以頭觸柱而亡。這雖是小說家言，不足為據(jù)。卻進一步成就了一個奇女子。女水就是從她的墓下流出來的。
由于女水早已枯竭多年，我的實地考察沒有看到水。能夠找到的，只是歷史的遺跡。
五、幾個遺留的問題
至此，還有兩個問題尚未解決：1、女水是否流經(jīng)酅亭？2、伏流十五里，究竟在哪里伏，哪里復出？3、南燕兩代君主所關心的女水是否另一支流？
《水經(jīng)注》引《續(xù)述征記》說：“女水至安平城南，伏流一十五里，然后更流，注北楊水。城故酅亭也�！薄蹲x史方輿紀要》也引《續(xù)述征記》說：“女水至安平城南，伏流十五里，然后更流，注北陽水。今石槽城東北出泉，俗名馬臺河，至樂安東北，合北陽水，入巨淀，蓋即女水之伏流者也�！边@種說法顯然影響了后代的史書�！肚迨犯濉芬渤苏f，認為女水“北徑故酅亭，伏至漢東安平故城復出”。但是，這種說法很可疑。
按照《水經(jīng)注》和《讀史方輿紀要》所引《續(xù)述征記》的說法，女水是到安平城南才成為潛流，十五里后復出。而到了《清史稿》中，卻成了“北徑故酅亭，伏至漢東安平故城復出”，好像是在地上流過酅亭，然后成為地下潛流，至東安平故城復出。這樣一來，《續(xù)述征記》所說的女水伏于地下的地方，到了《清史稿》中，就成了復出的地方。二者差了十五里。寫《清史稿》的人似乎不知道，酅亭就在東安平城；
東安平城就是故酅亭，二者是同一個地方。據(jù)新的考古成果可以確定，安平故城就在今天的淄博市臨淄區(qū)皇城鄉(xiāng)皇城村東南。遺址南北2000米，東西1800米，面積3.6平方公里。它又叫酅亭、酅城、石槽城。根據(jù)《史記·齊太公世家》記載：“哀公時紀侯譖之周，周烹哀公”。襄公時，“伐紀，紀遷去其邑”，紀季以酅入于齊，齊改酅邑為安平。戰(zhàn)國時，田單封安平君，即封于此。
《清史稿》固然錯了，《水經(jīng)注》卻也未必對。根據(jù)《續(xù)述征記》的說法，女水在東平安城伏流15里，復出后注入陽水。那么，它復出的地方何在？而且，它沒有注入陽水。查地圖，皇城村在二王冢正北20余里，在女水東約10里，淄水在城西，不過4里。伏流和復出之處難以確定。
此外，《晉書·地理志》說女水發(fā)源于東安平的東北。也就是說，菟頭山、酅亭都在東安平的東北部。但事實是菟頭山事實上在東安平城南20里多里。
新出版的《臨淄區(qū)志》說：“女水發(fā)源于鼎足山，經(jīng)鄭家溝北流，過石槽、北陽河到大交流村，與發(fā)源于青州的織水匯合，交流村因此而得名�！逼鋵�，女水如果過石槽、北陽河，怎么回到大交流？
另一個疑惑是：南燕兩代君主的滅亡都與女水斷流有關。慕容德見女水竭，當即病倒，幾天就死去了。慕容超執(zhí)政最后一年，女水又竭，南燕隨即而亡。南燕都城廣固，在今日青州城西北8里，堯王山前3里，如果按照歷代史志的描述，女水離廣固城甚遠，南燕兩代君主不關心身邊的南陽河與北陽河，而獨獨關心遠離都城的女水，讓人難以理解。如果按照現(xiàn)在的淄博市的那份地圖，織水恰恰到了廣固。也許，在那個年代，女水的這個支流并不叫織水，而是也叫女水？
與此同時，還有一種可能：除織水之外，女水還有一個支流。按照典籍和實地考察，女水自我們村西向南，經(jīng)過夾澗村中間到村南，向西是它的來路。晏蛾兒墓就在它的正西。但是，夾澗村南有兩個名叫“河東”的村子。這兩個村子坐落北陽河西，卻名為河東，是哪條河的河東？從河東村再往南，就是曹家溝、程家溝等村名帶“溝”的村莊，這些溝處于堯王山北麓，溝中的水顯然沒有入北陽河，而是流入“河東”之河。而“河東”之“河”通往“夾澗”之“澗”，亦即女水。南燕君主最容易看到的，應該是這條支流。
2008年7月20日一稿；
2008年9月11日修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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