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泉河:從寂寥到繁華 繁華落幕鉛華盡
發(fā)布時間:2020-03-18 來源: 日記大全 點擊:
1907年,瑞典探險家斯文•赫定攀上獅泉河最初面世的那座山頂,寫下“四條泉脈從一塊平坦的巖板下發(fā)出,合成一條小溪”,將獅泉河作為科學發(fā)現(xiàn)公之于世。之前,被藏人稱為“新吉•加巴彼”的這條河流,不知已經(jīng)寂寞地流淌了多少年。
獅泉河是幸運的。它逃脫了大部分高原河流斷流乃至干涸消失的宿命,以一種從容不迫的姿態(tài)緩緩前進,重要的是,它滋養(yǎng)了一片一望無際的紅柳林。
1990年到來的張建森,則無緣見到“茂密的紅柳林”,對他來說,那仿佛是從來沒有存在過的風景。他看到的是四面群山包圍下,一座小鎮(zhèn)獨臥在廣闊的荒原灘地上,像是從天上掉下來似的。
“獅泉河幾乎是在什么也沒有的情況下建起來的,現(xiàn)在可以用‘繁華’形容。”21年過去,在張建森看來,這個最初僅為一個放牧點、偶有牧民駐扎的居民點,已經(jīng)進入快速前進的軌道。現(xiàn)在,獅泉河鎮(zhèn)已成為西藏西部的交通樞紐、經(jīng)濟文化中心和邊境貿易中心,常住人口達到2萬人。
獅泉河鎮(zhèn)的前進,印證了高原城市的宿命:也許要忍受無邊無際的寂寥,可同時也要對隨時可能來到的繁榮的契機有所準備。
•一•
契機在1965年7月23日阿里地委行署遷到獅泉河那一天到來。
噶爾昆莎原本是阿里分工委和專員公署所在地?蛇@個現(xiàn)在昆莎機場的所在地,當年一直被燃料缺乏和雨季房屋易倒塌所困擾。因此,地區(qū)分工委和專員公署搬遷之事早在上世紀六十年代便開始議論。
搬到哪里去呢?
生長著茂密紅柳林的獅泉河強烈地吸引著人們的目光:獅泉河七八十公里的灘地上,密密麻麻地生長著西部高原的原始森林――紅柳。紅柳學名水柏枝,極耐干旱,不嫌貧瘠,因其枝條呈紫紅色而得名。
在尋找新址的人們看來,獅泉河周邊是一塊風水寶地:有紅柳林,有水,有面積達400平方公里的大平壩,新藏公路和黑阿公路在這里交匯,唯一的缺憾是沒有人。
后經(jīng)中央批準,阿里地區(qū)領導機關就遷移到這片獅泉河畔的紅柳林中。獅泉河作為一座城鎮(zhèn)的大幕,就此拉開。
地區(qū)所在地獅泉河鎮(zhèn)最初的“大膽設想”是八百人的規(guī)模:遷來四百人,留有四百人的發(fā)展空間。全鎮(zhèn)當時擁有一口井、一家商店,一間發(fā)電房。最大的建筑是擁有650個座位的大禮堂平房。
這所大房子在以后很長一段時間里,兼具會議室、電影院甚至是舞廳的功能,成為獅泉河唯一的休閑場所。
張建森回憶起早年看電影的一次經(jīng)歷:買票之后,自己等了很久,工作人員過來說,今晚不放了,加上你才八個人,連電錢也不夠。當時一張電影票三毛錢。
電,一度是獅泉河鎮(zhèn)的稀缺物。這并非一個缺乏光明的地方。從早上8點半到晚上10點,陽光都會毫不吝嗇地照耀著獅泉河。可是黑色一旦來臨,寂寞會像潮水一樣涌上來。唯一能夠與其對抗的是,似乎只有光明。
當時是柴油發(fā)電,每到午夜12點,全鎮(zhèn)統(tǒng)一關燈!霸囅胍幌,孤獨的獅泉河的四周都是黑暗,到了12點,整個獅泉河也‘咣’地一下子陷入黑暗,只有零星的蠟燭光,透出來,提醒這個城市的存在。”張建森望著窗外明晃晃的陽光,感慨說。
在噶爾縣畜牧局工作的張建森第一次下鄉(xiāng)時,他的行李中有15本書,下鄉(xiāng)45天就全部看完了。再后來,他開始練習書法。“大城市里的人練書法,很多是為了修身養(yǎng)性,在喧囂中求得安寧,我這里恰恰相反!闭f完,他自己笑了起來。
可是說起家信,這個40歲的陜西漢子卻抹起了眼淚。他曾經(jīng)親眼看到邊防官兵把剛收到的家信捧在手里,還沒有開封,手就抖了起來,眼淚流出來。張建森最快的一封家信,花了25天才到達父母手里。
每年十一月到次年四月是獅泉河的漫長冬季,郵路中斷,書信、報紙通常要中斷半年。轉過年來冰雪消融,郵局會向大家發(fā)布郵路的最新消息:郵車已經(jīng)從新疆喀什出發(fā),奔赴阿里,開往獅泉河。
50歲的森格居委會書記索南說那是“獅泉河一年中最轟動性的時刻”:等待已久的人們傾巢而出,土墻邊,石子路上,望穿秋水般統(tǒng)一盯住西北方向――郵車開進來的方向。
當年,19歲的張建森也是從那個方向進入獅泉河的。在他的記憶中,全鎮(zhèn)人迎接郵車的畫面依舊清晰,可是另外一幅畫面卻只能停留在別人的描述之中。
•二•
他來的時候,獅泉河鎮(zhèn)上下游差不多八十公里的紅柳灘已經(jīng)被砍伐殆盡。
獅泉河從一個農牧點成為地委行署所在地,紅柳林的存在功不可沒。可不幸的是,在這個城鎮(zhèn)找到常規(guī)能源之前,它要為其提供救命的溫暖。
獅泉河人曾經(jīng)嘗試過從新疆調運原煤和焦炭,也有人建議用地熱,受困于客觀條件,紛紛作罷。更甚者,有人拿報紙來燒飯。據(jù)說,有人精密計算,一年365天的報紙,正好可以做一頓飯。
這樣一來,紅柳林幾近成為唯一選擇。最高能夠長到3米的它們,卻擁有最長可以達到30米的根部,硬實,耐燃,是上好的燃料。
按照800人設計的城鎮(zhèn),到1974年住房已經(jīng)很緊張。到1976年之后,大量簡陋的臨時建筑蓋起,成為干部辦公棲身之所。到了80年代末,獅泉河鎮(zhèn)開始進入快速發(fā)展期,城鎮(zhèn)規(guī)模像氣球充氣一般擴張。
與此同時,隨著紅柳林的不斷消失,原本脆弱的土壤保持水土的能力更差。冬天的風沙也愈加兇猛。張建森1990年到阿里的第一個冬天,沙子可以和農行的墻齊平,1米8的他站在2米高的沙墻前,一時感到眩暈。
聽風吃沙的日子大約持續(xù)了五六年。進入90年代,阿里地委行署開始高度重視保護生態(tài),在獅泉河盆地實施植樹造林、防風固沙工程,進行大規(guī)模的紅柳林人工種植。僅2003年到2006年,全地區(qū)完成植樹造林200萬株,成片造林到2.3萬畝。
現(xiàn)在,在進入獅泉河的路兩邊,紅柳林種植一期和二期工程已經(jīng)完成。90年代初種植的紅柳,有的已經(jīng)長到了1米半高!耙呀(jīng)十年沒有掃沙子了。”張建森說。
每到夜里12點就要停電的黑暗日子也逐漸遠去。2006年,總裝機容量為6000千瓦的阿里獅泉河水電站建成發(fā)電,結束了阿里地區(qū)沒有常規(guī)能源的歷史。
“現(xiàn)在是白天晚上都有電,除非電線桿子出了問題。用電爐子做飯、取暖,一度才九毛錢!50歲的索南笑呵呵地說。
張建森再也不用為被人從電影院里趕出來而苦惱了。今年6月中旬,阿里首家數(shù)字電影院已經(jīng)在獅泉河鎮(zhèn)開門營業(yè),擁有105個標準座位,片源由飛機直接從成都運過來,保證阿里能夠看到最新上映的影片。
“聽說一張票是35塊錢!睆埥ㄉf自己一定抽個時間去看一場。現(xiàn)在,獅泉河鎮(zhèn)影院里熱映的是《建黨偉業(yè)》。
•三•
1991年春節(jié),張建森買了一棵蓮花白,花了21塊錢。當時,他一個月的工資是204塊錢。即使這樣,他也很滿足,因為海拔四千米以上的阿里不產(chǎn)蔬菜,青白相間的蓮花白就是頂好的蔬菜了。
蓮花白是在獅泉河北岸、橋東北面的鐵皮房里買到的。在一段時間里,現(xiàn)在三元工貿賓館所在一帶被稱為獅泉河的橋頭市場。最開始,這里只有幾個大的鐵皮房,店家賣土豆、蘿卜等耐放食材和日用百貨。
慢慢地,橋頭市場的人氣越來越旺,經(jīng)商的新疆人、開川菜館的四川人、從事裁縫的浙江人、做小百貨的甘肅人……最有特色的要算來自昌都、甘孜的康巴漢子。張建森回憶說,頭上纏著紅黑兩色頭繩的康巴漢子看起來都很彪悍,用的藏刀比本地人要長很多,都是橫在腰間。
鐵皮房越來越多。濃厚的商業(yè)氣息開始彌散在這個原本習慣“以物易物”的高原小鎮(zhèn)。商店,飯店,賓館,商場……獅泉河鎮(zhèn)仿佛一夜間就把一只腳邁入了城市。
曾經(jīng),一位游客在游覽完橋頭市場和附近的藏族手工藝品一條街以后,發(fā)出了這樣的感嘆:獅泉河小鎮(zhèn)甚至過于繁華,在這海拔4000多米的地方,分明就是郭沫若筆下那“天上的街市”!
人口往往成為一座城市發(fā)展繁榮的晴雨表,尤其是對于這荒原上的獅泉河。到了1980年,獅泉河鎮(zhèn)常住人口已經(jīng)超過3000人,暫住人口超過2000人。到了1990年,流動人口超過5000人,當年全年達4萬人次,竟然接近整個阿里地區(qū)總人口數(shù)。
當時,張建森任縣建筑建材總公司副總經(jīng)理,他明顯感覺自己的工作比原來忙了很多,公司承接的工程越來越多,特別是1999年,公司一年工程額近1億!皣乙幌伦油度刖图哟罅,我的工作忙,恰好證明當?shù)鼗A設施發(fā)展快!闭沁@一時間段內,獅泉河形成了“四縱四橫”的基本城鎮(zhèn)格局。
“想想自己剛來的時候,再看看現(xiàn)在,外人也許覺得沒有什么大不了,可是在每一個參與其中的人看來,現(xiàn)在的獅泉河就是一個奇跡。”張建森的臉上有著難以抑制的驕傲。
•四•
現(xiàn)在的張建森患有輕度高原性心臟病,心肌供血不足,“心臟會有突然捏住的感覺”。在獅泉河,他基本上沒有出過汗,還患上了痛風,因為蔬菜太少,肉食太多。
他承認自己幻想過:“如果不來這邊,在內地,自己會怎么樣?”剛到阿里,他甚至餓過一段時間肚子,市場上一碗拌面的價錢是3塊,他一個月的工資是198塊,怎么算也不夠。
他寫信給父親,說,我想回去。曾經(jīng)援藏的父親反問他:我們當年在那曲更艱苦的時候都過得去,你現(xiàn)在過不去?從此,張建森再也沒有“回去的念頭”。
當年搭乘東風車經(jīng)過七天七夜一起來的32個伙伴中,有兩個同齡人已經(jīng)永遠離開了他!耙粋是1992年,農牧局的,胰腺炎,用藥不準確;一個是2004年,沒有及時發(fā)現(xiàn)病情,到了拉薩,確診為肝昏迷,我們從來沒有聽說的病!睆埥ㄉf自己得過幾次腦水腫和肺水腫,鬼門關上溜過,幸運的是又溜回來了。
1998年,結婚一年的妻子辭掉西安紡織廠的工作,跟隨張建森來到阿里。他早出晚歸,還經(jīng)常下鄉(xiāng),沒有辦法,張建森把妻子領到其他家屬那里,說,你們一起玩吧。妻子最終在阿里學會了打麻將和上網(wǎng)。
“我們援藏的人湊在一起,說來說去,自評就是‘上不能盡孝,下不能盡責’!睆埥ㄉf起自己一對青海的夫妻同事,老家在農村,休假回去,他們問孩子,你最想吃什么?他們想在有限的假期里給孩子補充。孩子回答,我想吃方便面。聽完,夫妻兩人抱頭痛哭。
從此,他們改變了一起休假的習慣,丈夫先休三個月,妻子再接著休三個月!八麄円⒑秃⒆拥挠H情聯(lián)系,也要讓孩子知道最好吃的東西不是方便面!
正因為如此,談到個別人對于援藏干部的評價問題,張建森變得激動起來,“我就想問一句,當你的孩子說最想吃的是方便面的時候,你心里什么感覺?”
獅泉河鎮(zhèn)有座愛情山,山頂上是能夠俯瞰整個城鎮(zhèn)的觀景臺。一對藏族青年男女正在約會。一位當?shù)厝酥钢^景臺上一根柱子,說,“這是阿里孩子心底深處的愿望,也是阿里的希望”。紅柱上有黑色字體歪歪扭扭地寫著:我一定要考上內地最好的中學,加油!
沒有寺廟,沒有歷史,與多數(shù)藏北市鎮(zhèn)相比,獅泉河鎮(zhèn)的存在和一切風光均由人造,它最需要的是人的力量。這些走出阿里、走出獅泉河的孩子,最終有95%以上會回到他們的家鄉(xiāng),成為這片土地前進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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