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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fā)布時間:2020-02-19 來源: 日記大全 點擊:
【推薦理由】 在作者的筆下,瀾滄江―湄公河是一條黑暗的河流,閃著古代的原始之光。光芒來自天空、森林、石頭、春天的花朵、野獸們的牙齒、部落中的火塘,或者魚群在激流中翻起的鱗;但在大部分時間,這條河流是黑暗的。也正是因為黑暗,那里居住著許多神靈。
從源頭到大海,瀾滄江―湄公河誕生過許多神靈,眾神出沒,各得其所。當技術主義的熱浪席卷全球,并沒有使守護大河的諸神消退,它們和人們一起,在大地上詩意而自由地棲居。
我逐漸聞到了吳哥的氣味。人們前往柬埔寨,大都是沖著吳哥去的。吳哥已經超越了柬埔寨,它是世界的另一個羅馬。條條大道通羅馬,羅馬是一個象征,不只是成功與輝煌,也是偉大的文明。忽然在磅湛的公路邊,看到了吳哥時代的一角,這是一堆灰色的有著浮雕的石頭城堡,真臘時代的古寺――諾哥巴戒。這個國家曾經有5000多處寺院,紅色高棉摧毀了其中的2000多處。但紅色高棉沒有摧毀吳哥,波爾布特,把吳哥視為古代之粹。大多數(shù)古代遺址沒有吳哥窟那么著名,但同樣非凡無比。諾哥寺建造于11世紀,早期是大乘寺院。是在巨石時代建造的,那時人們用石頭來取悅諸神,石頭被雕刻成花紋、獅子、大象、毒蛇以及諸神的各種形象、化身和寺廟。宗教不只是虛無的信仰,也意味著人們對現(xiàn)世、對石頭的理解。在吳哥信仰大乘佛教的時代,石頭是一種建造天堂的材料。近代柬埔寨轉向小乘佛教的信仰,木材被大量使用。諾哥寺很奇妙,它由信仰大乘佛教的砂巖壘砌的灰暗城堡和信仰小乘佛教金碧輝煌的木結構建筑組成,后者像是從灰暗巖石里長出來的植物,只有80年歷史。仿佛是為著復活古老的歷史,并不沖突,氣氛調和了一切,因為無論什么,都是獻給神的,只是為了做到人們理解的最好。寺院內立著一尊吳哥時代的高大的巖石佛像,蒼涼、安靜,微笑、無邊無際的含義,胸前殘余著幾個鍍金的斑點,它從前是個金身。周達觀說,他當年看見真臘城里的佛像許多都是金身的,所言不虛。但后來到了吳哥,我就再沒有看到殘余著金痕的佛像了。
吳哥繼續(xù)閃現(xiàn),我們的汽車經過一座用巨塊條石砌成的寬闊大橋,可容四輛卡車并排駛過,這樣的尺寸在古代可謂偉大,可以想象古代吳哥王朝是一個怎樣的空間。橋面已經成為凸凹不平的土路,有許多水坑,橋身發(fā)黃,但依然結實牢固。滿載游客的大巴一輛輛從橋上駛過去,它往日負載了無數(shù)的大象、軍馬,現(xiàn)在又負載汽車,吳哥帝國真是巋然不動。我們的車子從1000年前建造的橋上駛過去,我有些膽戰(zhàn)心驚,這是一個古董啊,就這么輾過去了。紅色高棉時代,這古董上面甚至駛過坦克。
無數(shù)的吊床在炎熱的天空下?lián)u晃著,人們在青天白日下呼呼大睡,經常可以看見一個涼棚下面,七八個頭一排地睡過去。水漲的時候,湄公河離鄉(xiāng)村很近,水落時,它又很遠,湄公河最寬的時候超過一公里。每家門口有五、六只大缸,用來接雨水,這是另一條湄公河。
柬埔寨人把欄桿式建筑叫做高腳屋,這種用木頭支撐的木屋依據經驗設計了適當?shù)母叨?可防湄公河漲水。
竹被廣泛使用。房屋、籬笆、涼臺、籮筐、帽子、席子……
各式各樣的紡織品,在公路上都可以看見婦女們在涼臺上織布,紡織出來的國家。
岳作為國家電視臺的官員,不但知道如何審查剪輯BBC的新聞,也知道距離金邊200多公里一個的寺院的水井的水是什么味道,在汽車中沉默了兩小時后,他忽然說,我?guī)銈內ツ抢锖人N覀兙瓦M入一個寺廟,看不到人,似乎還在睡覺,柬埔寨的鄉(xiāng)村給我人們總是在睡覺的感覺。但水沒有睡。岳說,這口井的水是甜的。它一直甜著,直到我們喝到它。岳微笑著看我們喝水,好像他是那口井的父親,這個土著對自己的味覺相當自信,他說甜,那就是甜。
洞里薩湖就在吳哥的旁邊。湄公河在柬埔寨長360公里,上游層層疊疊流過高原,在暹粒省的中部,湄公河與一個巨大的淡水湖――洞里薩湖相連接。洞里薩湖不深,平時水位只有1到3米,但在7-11月的雨季,就會上漲十多米,水位最高的時候湖的面積達2.4605萬平方米。洞里薩湖緩解了湄公河的巨大洪水,否則,那洪水還不知道要怎么放蕩呢。在柬埔寨,洞里薩湖比湄公河還重要,它北有吳哥,南有金邊,是高棉文明的心臟,柬埔寨的魚米之鄉(xiāng),也調節(jié)著柬埔寨的氣候。洞里薩湖被叢林環(huán)繞,有的地方汪洋大海,有的地方被叢林分割成許多條塊。魚類的天堂,還沒有看見水的影子,天空中已經飄來巨大的魚腥味。我們經過一個漁村,金黃色的村子,人們在做各種雜事,其樂融融,一個大家庭,各家的房屋只是這個大家庭里的家具。有人在做木船,手藝古老精湛,他們還不知道船有更現(xiàn)代的做法。一張可以乘坐七八個人的木船賣200美元,手指大小的魚人民幣4毛一公斤,一頭七八歲的小象價值1萬多美元。老人們坐在涼棚下,男子們赤裸著上身干活,像是被陽光打上了一層金黃色的蠟。女人總是成群地出現(xiàn),裙裾飄飄,像風一樣涼爽人心,我想起泰戈爾的詩歌。村里一般房子都是竹木結構的欄桿式高腳屋,最堅固的房子是兩三棟法國式的黃房子,那是學校和行政機構。我發(fā)現(xiàn),在東南亞,西式建筑總是學校、市場、行政單位、監(jiān)獄以及教堂,人民的日常生活總是在傳統(tǒng)的木屋里繼續(xù),灰暗、樸素、謙卑,但自得其樂,貌似植物。與前者清一色法國黃,與大地格格不入的僵硬、傲慢以及對周圍的偏見對比鮮明。
我們已經駛在六號公路上,吳哥就要到了,游客開始多起來,旅游團的大巴士排著隊向吳哥涌去,穿著奇裝異服的各國人士嚷嚷著,不停地揮舞著照相機。塑料、可口可樂、旅游小冊子、瑞士軍刀、耐克鞋、T恤……各種各樣來自現(xiàn)代化社會的嗜好、垃圾以及廢話滔滔不絕地從四面八方涌向那偉大的古跡,像是那些曾經一次次覆滅吳哥的軍隊或者叢林。
猛然,我看見了那光輝之城,屹立在古代的寶石藍天空下,那么和諧、自然,灰黃色的群山,在廣闊的平原上拔地而起。下面是世界旅游者的潮水,以最虔誠深厚的膜拜之心拍打著它。
在進入過無數(shù)的寺院后,吳哥確實是眾神之都。無論想象力、材料、建筑技術都是最純粹的,沒有絲毫的折扣。高棉人建筑吳哥用的是最難得的材料,世界上的每一樣東西都可以用來建造奉獻給諸神的天堂,木料、植物、動物、礦石……在瀾滄江上游,我甚至見到人們用水。但最難的是石頭,最永久的也是石頭。吳哥全部是石頭所造。我在那個熱得發(fā)昏的中午猛然看見叢林的帷幕拉開,充滿光芒的天空下壘著一堆蓮花般安靜的灰色巖石,身上忽然不熱了。我有一種恐懼感,仿佛面臨審判,我的過去是一座地獄,走向吳哥窟的時候我腿腳發(fā)軟。我一直知道這世界存在著一個秘密,它藏在我們稱為宗教的那個領域里。在瀾滄江-湄公河流域,我曾經進入過無數(shù)的寺院、教堂,但沒有一個像吳哥窟這樣,具有巨大的磁力,恐怖而令人興奮,如果過去我所進入的無數(shù)廟宇、教堂就像一個連續(xù)的迷宮的話,那么吳哥是那個最深的宮。而現(xiàn)在我向最后的謎底走去,那是死亡還是永生?死亡將要具象于我的眼前,永生也將具象于我的眼前,過去它們只是虛無,僅存在于想象猜測之中,現(xiàn)在它們呈現(xiàn)為一堆灰暗的充滿神秘洞穴的巖石。這不是自然的巖石也不是自然的洞穴,這是已經遙遠的人們創(chuàng)造的,它誕生于古代信徒、工匠的狂熱中,又被自然重新做過,經過時間的打磨,它們看起來已經不是人為的了,就像是原在的,造物主創(chuàng)造的,從大地上自然地生長出來的。其實在吳哥時代,神廟也是彩色的,像今天的寺院一樣,俗氣,為黃金、銅和各種色彩所裝修過,閃著刺眼的光,F(xiàn)在鉛華退去,只留下最基本的東西,巖石。卻令本質上的力量、質量、神秘感更為突出。曾經金碧輝煌,現(xiàn)在金碧輝煌已經成為內在的重量,金碧輝煌不再是外在的鍍金之殼,而是石頭建筑本身的品質,金碧輝煌的重,金碧輝煌的品質令吳哥呈現(xiàn)為偉大的灰色,樸素沉重得令每個人在它面前都感覺自己在輕掉,微不足道了。任何外來的光一碰到它,就會獲得它們自身。我永遠記得在那個黃昏,落日之光在沉下地平線之前碰到吳哥窟,這建筑立即光芒四射,成為純金的。只是短暫的一刻,旋即灰掉。那時候我站在吳哥的石壁前,我相信那一瞬我被光刻入了石頭,成為那偉大壁畫上的一員,現(xiàn)在的我只是一個化身。
我內心恐懼。我不知道這種恐懼是如何產生,我一直被灌輸唯物主義,“徹底的唯物主義是無所畏懼的”,但我無法不畏懼,那些被學校灌輸?shù)臒o神論教條灰飛煙滅。我并不信仰佛教或者其他的宗教,但我其實一直暗暗地在乎著諸神,暗暗小心著做事不要得罪他們,我外祖母從童年就告訴我,得罪了天神要被五雷轟頂?shù)摹?
我在走向一個巨大靈魂的入口,靈魂這個虛詞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具體過,吳哥窟是一個入口。
我跟著朝圣的人群走過通向吳哥窟的用石板鋪起的古代大道,兩邊是水池,里面開著蓮花。大道兩邊還有石頭獅子,有點中國漢代的風格,撅著質地飽滿的女性的臀。巖石刻成的毒蛇一動不動,但我感覺它們隨時會轉過頭來。空氣中飄著巴黎香水的氣味,這是個發(fā)汗的地區(qū),人人大汗淋漓,何況各國游客還用衣服捂著自己,他們的文明習慣使他們無法像許多柬埔寨人那樣直接裸露身體。相當辛苦,狐臭必須用數(shù)倍的香水才可以掩蓋。一老嫗在人群中蹀躞,我發(fā)現(xiàn)她沒有足掌,只是用兩只踝支撐著,在柬埔寨,許多人被地雷炸成殘疾,他們并非士兵。我來到吳哥窟的入口,這就是傳說中的偉大之門,吳哥之門,法老之門,故宮之門。這類門并非只是為了實用的進出關閉,而是顯示著入口最古老的含義,這是一個界線。從此門進去,你就進入了時間的另一面,時間從來沒有消逝過,它就停留在這個門的后面。幽暗深邃,猶如巖洞,仿佛是漆黑一團,跨過那巨石打造成的門檻的時候,我覺得有一只冰涼的掌在我的背上推了一下。
經過幾百年的酷熱的天氣、暴風雨和閃電的打擊、叢林的吞噬……吳哥已經鉛華退去,重返自然,仿佛是自在之物,諸神、仙女、大象在黑夜里自己走進巖石,就像走進了自己的鏡子。
旁邊到處是雙目圓睜的游客,他們大多數(shù)通過照相機的小取景框去看吳哥。照相機就像一個巨大的粉碎機,把吳哥分裂為無數(shù)碎片。世界一旦被作為對象來觀察,它就不再混沌了,它成為被各式各樣的自我解釋著的碎片,莫衷一是。吳哥只有在世界的內部才可以建造,并感受。旅游者的照相機與把吳哥大卸八塊盜走的家伙們其實是一致的。唯物主義者對吳哥的門無動于衷,它只意味著門票,一日游是20美元,三日游是40美元。吳哥窟在過去1000年里都沒有收過門票,當然也沒有人前來參觀,旅游是全球化時代的時髦。旅游其實是另一種門,將世界分類切割成無數(shù)的收費處的門。過去吳哥是神殿,人們誠惶誠恐,現(xiàn)在它是關于諸神歷史的博物館。小販在兜售各種各樣的說明書,人們根據它的指示進入并理解吳哥,繳械投降,放棄了從自己內心的道路進入吳哥,人們是來參觀而不是來祈禱的。無邊無際的游客,旅游團的黃色小旗像救生圈一樣飄在人群頭上,熙熙攘攘、吵吵嚷嚷、尋尋覓覓、走走停停,咋咋乎乎、探頭探腦、花花綠綠的潮水,將神秘的氣氛洗劫得干干凈凈。公園安排了一些僧侶,穿著黃色的袈裟,飄然于古殿之間,很不自然地為游人擺出各種飄飄欲仙的姿勢。仗著人多,仗著有那么保護文物的守衛(wèi)人員,我不害怕了,但只要某處人去樓空,古老的神秘感就重新油然。雖然人多,但經常突然集體消失,因為有太多的入口和出口,突然就寂靜下來,只剩下你一個人被拋棄了,后面站著誰,不敢回頭。那是誰?在吳哥,你總是感覺到他,但你無法指出、無法說出他,只是害怕。那么多的游客,那么喧鬧,我還是害怕。
吳哥古跡群始建于九世紀。公元802年,轉輪王耶跋摩二世舉行慶典,并宣稱自己是今后高棉的統(tǒng)一君王,由此開始了高棉帝國復興史和偉大的建筑史,先后有25位國王參與了吳哥的建造活動,持續(xù)了400年之久,建筑分布的總面積近300平方公里。有些歷史學家把吳哥的建筑史分為三期,即第一吳哥、第二吳哥和第三吳哥,遺留至今下來的還有910個。柬埔寨百分之八十是高棉人,其他是少數(shù)民族,有21個省。柬埔寨的歷史比吳哥早得多,有記載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公元一世紀到三世紀的扶南王朝。扶南是東南亞早期出現(xiàn)的民族國家之一。據說統(tǒng)治扶南的是女王柳葉。在瀾滄江―湄公河流域,公元一世紀前后的歷史中出現(xiàn)過許多女王的影子。昆明滇池附近出土的青銅器表明,那時候某個女性在當時的社會生活中有著至高無上的地位。在瀾滄江上游的滇西北至今有著女權社會的遺風。在吳哥窟,無數(shù)女性浮雕舞蹈于圣壇高處,世界雕塑從沒有出現(xiàn)過如此眾多的女性形象。女性在瀾滄江―湄公河流域的地位顯然與其他地區(qū)不同,男權社會似乎從未徹底地征服過這個地區(qū)。扶南的統(tǒng)治者自稱為“山地之王”,這個山地之王的影響也許一直持續(xù)到今天。法國人穆奧曾經發(fā)現(xiàn),平原上的柬埔寨人對那些住在山上的土著依然非常敬畏,稱他們?yōu)椤按蟾纭?穆奧認為,他們“處于已逝文明的萌芽處”。穆奧還發(fā)現(xiàn),地方統(tǒng)治者依然在向山里的“嘉萊族”的“火王”繳納貢品。公元550年的時候,國王拔婆拔摩開創(chuàng)了真臘王國。公元9世紀到15世紀時,吳哥是真臘的王都,吳哥就是這期間建造起來的。公元1431年,暹羅軍隊入侵柬埔寨,國王蓬黑阿?亞特決定離開吳哥,將王都遷往金邊。人去樓空,吳哥荒涼下來。都城轉移了,吳哥依然是柬埔寨人心目最偉大的神廟。岳說,有些西方人說是我們拋棄了吳哥,不對,我們從來沒有拋棄吳哥,我們的國王只是離開了。吳哥一直在那里,就像某家的神龕,放在舊閣樓上,落滿灰塵。對于柬埔寨人來說,吳哥從來就不是廢墟。石柱倒塌了,巖石筑成的長墻出現(xiàn)了裂縫,叢林吞沒了神殿,野生藤蔓遮住了諸神的臉,老虎在月光下如王者獨行……但神靈的威力并沒有絲毫減弱。這些跡象恰恰正是諸神力量存在著的證據,沒有什么在神面前是永久的,就是神廟和國王的宮殿也不能幸免;臎霾⒉皇腔膹U,更不是死亡,大地本是荒涼的!暗腊l(fā)自然”,對于東方思想來說,荒涼正是永恒的庇護者。
穆奧這個人物在使吳哥成為世界文明博物館之一的這段歷史中非常重要,西方一般都認為是他“發(fā)現(xiàn)”了吳哥。從16世紀開始,西方就開始了對西方以外的世界的“發(fā)現(xiàn)”,發(fā)現(xiàn)的意思是某物本來被原始野蠻的黑暗遮蔽著,現(xiàn)在被文明的理性之光照亮了。在西方意識里,西方以外的一切都是黑暗蒙昧的,被遮蔽著的、需要啟蒙的。啟蒙運動其實不只是歐洲的文藝復興,它是個世界性的運動,是今日全球化的先聲。圣經上說,要有光。而西方就是光,只有它可以發(fā)現(xiàn)照亮世界。也只有西方具有這樣的要解放全人類的意識。那之前,中國、柬埔寨都有著輝煌的文明,但那些文明只是文明自己的世界、自己的地盤,而從沒有想到要文明別人。19世紀,科學的發(fā)達激發(fā)了西方征服世界的新熱情。過去,啟蒙是宗教的任務,現(xiàn)在科學取代了宗教,科學的“啟蒙”比宗教更理直氣壯。亨利?穆奧就是18世紀西方興起的科學啟蒙大軍中的一員。穆奧1826年生于法國的蒙貝利奧,他當過中學教師,醉心于自然科學研究。他在歐洲本沒有什么輝煌前途,也就是一普通的科學愛好者而已,但前往湄公河的冒險改變了他的命運。西方的二流人物,一旦踏上蒙昧的歐洲以外,幾乎每個人都能名垂青史。那時候,歐洲以外的世界就像外星,發(fā)現(xiàn)一條河,一種石頭,一個種族,發(fā)現(xiàn)者都可以以自己的名字去命名。1856年,亨利?穆奧說服了英國皇家地理學會,委派他去考察湄公河流域,這只是一個官方身份,并不提供任何經費,穆奧變賣了家產,于1858年的4月開始了他的探險考察活動。12月,亨利?穆奧一行穿過柬埔寨馬德望省的原始叢林,來到了吳哥。他抵達吳哥的時候,這兒被原始叢林覆蓋,一些神殿倒塌了,另一些巋然不動,但祭祀活動依然在進行,祭祀者不僅有當?shù)氐耐林?還包括各種猛獸。當?shù)厝税涯聤W領到保佑著他們的神廟前,這位西方人卻看見另外一番景象。穆奧在日記中寫道:“某種悲傷的感情削減了我的好奇心,看著曾經愉悅與榮耀的舞臺,成為一片廢墟。”他因此帶來了一個新的視角,就是把吳哥視為“廢墟”。在西方的實用主義的觀點看來,吳哥是一個廢墟,中國的長城也是一個廢墟,因為它們不再使用了。長城雖然千年來都沒有再被作為戰(zhàn)爭工事使用,但它從來不是廢墟。中國人在無用中一直用著它,他們將長城用于文明用于詩歌。吳哥雖然沒有作為都城使用了,但它依然是神的寓所,人們不敢輕易驚擾吳哥。其實土著領穆奧進入的時候,就是心驚膽戰(zhàn)的,這是因為他們知道吳哥活著。而在科學家穆奧看來,吳哥僅僅是廢墟而已。這個看法是西方后來清理吳哥的出發(fā)點,他們要修復過去的吳哥,他們把時間視為破壞力量,而在吳哥建筑的基本精神中,時間、叢林的毀滅恰恰是一種創(chuàng)造性的繼續(xù)、對神性的深入,吳哥其實比它被建筑起來的時代更有神性。吳哥的許多廟宇都是獻給偉大印度教神靈濕婆的,而濕婆就是一個集毀滅與創(chuàng)造于一身的神。西方的實用主義與吳哥建筑所象征的精神是完全沖突的。
(摘自《眾神之河――從瀾滄到湄公》,于堅著,太白文藝出版社2009年5月出版,定價:38.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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