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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賤春天|不過屋子外的春天太賤了

發(fā)布時間:2020-02-14 來源: 日記大全 點(diǎn)擊:

  北京的魅力之一,就是讓我這樣從不愛自己的人更加冷漠,連自虐都喪失了興趣。好像普天之大,人人都在拼命保住一條賤命,誰不比誰更美,誰也不欠誰的。這樣的地方讓人啞口無言,我卻只有高興的份――還有比這更好的自虐方式嗎?
  你站在人群冷漠的公交車站,雪上加霜的風(fēng)刮來刮去,夾著些污物,不停蹭著你出門前一分鐘還在細(xì)細(xì)打量的臉。這時候你會慶幸人類發(fā)明了粉底,讓你真實(shí)的臉和外界有一層薄薄的距離。你整個冬天都在忍受著那同一件羊毛外套或者羽絨服,它們的灰暗有力地壓制著你,漸漸地,你失去了恢復(fù)情緒的能力,你認(rèn)同了這個城市的灰和暗――灰色的建筑,暗淡的天空。
  這樣的日子長達(dá)小半年。漫長的等待,你以為有一個春天在等著你。你不知在哪里見過,但它一定是個很美的春天。陽光直接親吻著你的臉,使它終于重現(xiàn)光澤,天空也一下子藍(lán)得清亮透明。到處是花,到處是美的無窮無盡,傾囊而出的花。然而,你扔掉了那件跟你有仇的衣服,換上一身媚到家的春裝,來到鬧市區(qū),你已經(jīng)感到被什么東西所捆綁:它遠(yuǎn)不是你想象中的春天和自由。這是個熱哄哄、臟兮兮,到處飛著毛,又悶又燥的春天。而且,它一眨眼就要結(jié)束了。接下來就是更加燥熱烘烘,更悶和更油膩的夏天,那時候你就得整天待在室內(nèi)的冷氣里,而之前你已經(jīng)待了小半年暖氣屋子。在北京,你永遠(yuǎn)需要被認(rèn)為調(diào)節(jié)的溫度。
  你終于明白為什么衣柜里找不到一件春裝。而之前,來自韓劇的誘惑在你心里頑強(qiáng)地作怪,在一個溫度臺意的地方,你該有一身美麗的包裝。你買下了它們,價格不菲,穿上也合體?上У氖,一年之中你只被允許有幾天的時間來使用它們。你感到自己的奢侈:女人們的底線暴露無疑,到處可見翻箱倒柜的痕跡,胡亂拼湊上自己,那些可能蹩腳至極的、被逼出來的“混搭”比任何時候都多,或者干脆直接穿起了夏衣。
  總歸是自由。雖然來得不徹底。爬山是最令人向往的逃避,對我這樣冷到懶散的人,它又嫌太遠(yuǎn)。樓下小區(qū)里的海棠花、蘋果花、桃花開得像瀑布或暴雪一樣,似乎它們必須在有限的時間里高效地傾瀉而盡。在這種地方,再美的花也少有人憐惜,因?yàn),這是一個人人顧著一條賤命的北京。太豪放的自然之物,不經(jīng)意間會擊中石頭一樣堅硬的人們。它們?nèi)彳洠瑹o力,賤兮兮地綻放著;幭轮蛔鴰讉枯木一樣的老人,我駐足,抬起頭看花,他們看我。畢竟是件高興的事。
  大街上亂哄哄起來,人們傾巢出動,公交車上更加擁擠和悶熱。你穿著那身價格不菲的春裝,趁著高興,前促后擁地擠上公交車,抽出一只手,在一個縫隙中把乘車卡往上一貼。在各種開車前的巨大聲音中,小得幾乎聽不見的,悶悶的一聲“嘟”,使你真的成了這個城市每天移動著的千萬人中的一條賤命。你在這樣的感覺中呆立著,身上的新衣瞬間變成舊衣。
  這樣的城市適合對自己冷漠。冷漠而堅硬,是每一條賤命蓄積的巨大本質(zhì)。這是我所理解的北京。然而總有人高興,總有人轉(zhuǎn)好幾輛公交車,坐上好幾個鐘頭,在這短暫的,以幾數(shù)天計的春天還沒過去之前,去爬郊區(qū)的山,采一把粉撲撲的花,在鏡頭前擺出一個個勝利的姿勢。然而,我相信北京巨大的魅力,除了北京,我想不出另外一個可以待著的地方。畢竟,一顆冷漠的心暗暗駐足在樓宇之間無人問津的花之下,有人看,無人笑。
  北太平莊的紅男綠女都還朝氣蓬勃,他們從不相信自己在這個城市會面臨的挫折。但在吝嗇的春天的逼迫下,臉上總有了些可愛的迷茫?倸w是春天,讓一切有了最初的影子。
  這一切都會用最快的速度過去。它大概也感覺到自己的尷尬。很快,一個漫長的,穩(wěn)定的夏季劈頭蓋臉地遮過來,在短暫的停歇之后,這個城市又被上足了馬達(dá)。你放心地拿出成堆的薄紗軟絲,一一試上身,它們已經(jīng)不像去年時髦,你說服自己接受,然后沖進(jìn)一個你熟悉的,熱浪滾滾但又美妙無窮的夏天。一個變種的春天被扔在了路邊,花何時謝的,又有什么關(guān)系?
  其實(shí)已足夠,其實(shí)不需要。怎樣的春天,都是要被輕賤。天是黃的,又有什么關(guān)系?堅硬的人們忙著一條賤命,哪管春天不春天。下一次你仍會期盼春天,你想象中的樣子。你從不相信這就是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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