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龍:中國文化的“大師饑渴癥”
發(fā)布時間:2020-06-19 來源: 美文摘抄 點擊:
年近百歲高齡的季羨林先生壽終正寢,在“國學大師”、“學界泰斗”、“國寶”等耀眼的光環(huán)映襯下,各界的追思活動顯得異常隆重,人們的反應速度超乎尋常,全國媒體毫不吝嗇筆墨和版面資源,對他的生平、事跡、圖片、軼事等連篇累牘,出版界和影視界同時也發(fā)布消息,稱《季羨林全集》及相關紀錄片出版將發(fā)行。凡此種種,都說明了季羨林在當今中國文化界具有高山仰止的地位。
中國固有“死者為大”的傳統(tǒng),在蓋棺定論之時飽受溢美也不是稀奇的事,即使把著名的古文字學家、歷史學家、東方學家、思想家、翻譯家、佛學家、作家等等稱謂都加在季羨林頭上,人們也不會提出異議。只是如“思想家”那樣的頭銜過于離譜,不但沒有產(chǎn)生莊嚴感,反而徒增了許多滑稽色彩。就像麥克杰遜死后有人將之冠以“世界天王”名號,讓其家人覺得極端不爽,因為這種不切實際的吹捧似乎不是在對逝者懷念,更像一種嘲笑。
需要樹立文化大師的時代
生于辛亥革命期間的季羨林先生,在中國歷史上算是屈指可數(shù)的長壽學者,1930年考入清華大學西洋文學系,二戰(zhàn)時期留學德國,在哥廷根大學專攻印度學,主修梵文、巴利文。他一生勤奮好學,對英語、斯拉夫語、吐火羅文都有所涉獵,精通12國語言,相關撰述頗豐。然而,豐厚的閱歷和學識并未成全季羨林,活到古稀之年仍然默默無聞。直到生命承載著他進入了一個需要樹立文化大師的時代,他的名聲才如日中天,在“國學”領域的影響力遠遠超過了章太炎、王國維、陳寅恪。
人說“壽則多辱”,季羨林卻是“壽則多榮”,年事越高,得到的殊榮越多。不但有不勝枚舉的虛名,還擔任過中國科學院哲學社會科學部委員、北京大學副校長、中國社科院南亞研究所所長、全國政協(xié)委員等職,每一個職務都有足夠的分量。不知道長期臥床的季先生是怎么履行職責的,但他卻儼然成了知識分子的代表,并因此被央視列為2006年度“感動中國”的十大人物之一。
不過,和大部分人對他的“感動中國”不加認同一樣,學界對季羨林的“國學大師”稱號也存有極大爭議。人們不明白,一輩子研究外語的季羨林怎么成了國學大師,更不明白他那么堅決拒絕“大師”桂冠,卻遭到許多人的抵制。有人曾說,季羨林在垂暮之年提出了“大國學”概念,把與中國文化相關的域外文化也定義在“國學”范疇。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是有人為“國學大師”打圓場。季羨林既沒有“國學”專著,也缺乏相應的理論支撐,如果也被尊為“國學大師”,只能說明當下的國學已沒有了大師。
實事求是地說,在“國學大師”、“學界泰斗”、“國寶”三頂帽子中,季羨林可以勉強戴上的也只有“學界泰斗”,因為與他同代的許多學者均已作古,論資排輩也非他莫屬。而關鍵在于,即使擁有了“學界泰斗”頭銜也不意味著他就是“國寶”級學者,就知識的原創(chuàng)性和對文化的貢獻大小而言,中國可與季羨林比肩的人并不在少數(shù)。至于古文字學家、歷史學家、東方學家、思想家、翻譯家、佛學家、作家等等稱號,更像是晚輩對老年人的尊稱,不管他涉及哪個學術領域都能成“家”,不這樣就不足以顯示他的德高望重。
假大師泛濫成災
記得在書法家啟功先生離世之后,有很多人曾悵然于中國進入了“無大師時代”,他們例數(shù)戲劇、教育、曲藝、美術、文學、書法等人文學科,對中國文化的創(chuàng)新能力表示出了強烈的質(zhì)疑。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中國的“文化大師”如雨后春筍,余秋雨、于丹等人的“大師”做派不足一論,單說近年走紅的導演、作家、書畫家、經(jīng)濟學者一概皆作“大師”狀,以致使“大師”稱謂幾乎成了負面流行語,與“專家”、“博導”一樣飽受社會輿論詬病。
當然,出現(xiàn)這樣的文化現(xiàn)象也不全是當事人的過錯,更主要的還有些人需要用“大師門徒”包裝自己,他們迫切希望利用大師的旗幟為自己的商業(yè)利益服務。特別是近幾十年來,中國社會似乎患上了大師饑渴癥,加上有些人也亟需炮制文化權(quán)威,借以彰顯自己的政治成就,由此導致了假大師的泛濫成災。不幸的是,與世無爭的季羨林在有生之年淪為了這種世俗的犧牲品,他在《生命沉思錄》中寫道:“我從來不相信什么輪回轉(zhuǎn)生,F(xiàn)在,如果讓我信一回的話,我就恭肅虔誠禱祝造化小兒,下一輩子無論如何也別播弄我,千萬別再把我播弄成知識分子!边@難說不是他對殘酷現(xiàn)實的莫大失望。
《三國演義》說“蜀中無大將,廖化作先鋒”,指蜀軍名將相繼死亡,無奈選擇廖化充當三軍統(tǒng)領。季羨林固然不是平庸者,但與“國學大師”、“思想家”相比怕是還有一定距離。當然,值得反思的是:什么原因造成了這種“蜀中無大將”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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