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歲文采讓韓愈驚嘆，自小多病從軍三年 　　 　　“詩仙”李白，是那種傲岸不羈的人，敢迎風(fēng)立于船頭，高呼“我本楚狂人”；“詩圣”杜甫，是那種感時憂世的人，用筆書寫血淚，悲唱“路有凍死骨”；唐代文學(xué)的星空上，還有一位詩人，哀怨而孤憤，用冷艷的詞句打動很多人，他就是“詩鬼”李賀。
　　把寫好的詩都丟在路上
　　公元790年春，某日拂曉時分，河南府福昌縣(今河南省洛陽市宜陽縣)的一戶人家傳出嬰啼，這就是李賀的第一聲降世之音，不見得比別的孩子嘹亮，卻讓正在百里之外當官的河南陜縣縣令、老來得子的李晉肅高興得心花怒放，為他起名“賀”，字“長吉”。李晉肅是當?shù)爻隽嗣�的博雅賢達的士大夫，和杜甫是好友。李家也曾是皇親國戚，但傳至李晉肅，已并非顯貴了。
　　李賀自幼身體羸弱、長相奇特。奇特之處就在于他的兩條眉毛相互通連，長而濃密。此外，他的身型奇瘦，還長著“長指爪”。
　　論才華，李賀算得上是天縱之才�！捌邭q能辭章，名動京邑。”當時的大文人韓愈和皇甫?（音同“實”）對這位“天才兒童”很是好奇，不相信他能有那么大的能耐，就親自去李家拜訪。只見一個還未束冠的小孩子出來，二人命他即興作詩，李賀鋪紙磨墨，揮筆作了一首《高軒過》，辭章老練，令二人大吃一驚。韓愈愛惜他的才華，親自為他梳頭，并把自己的坐騎送給了李賀。
　　論性情喜好，李賀也非同常人。他是出了名的“苦吟”詩人，10多歲時，就帶著小書童，騎著小毛驢，背著古舊破爛的錦囊，專愛到偏遠幽僻的墳地去，因為他覺得那種地方往往比花花世界更能引發(fā)他勃勃的感悟和詩興。一旦得了好句子，他會寫下來放進錦囊里，回到家吃過晚飯，一定要叫小丫鬟研墨鋪紙，把那些妙句寫成詩篇，再重新分類放入囊中。母親看到囊中詩稿多的時候，就心疼地說：“這孩子，是要把心嘔出來才算完啊！”
　　李賀作詩雖然喜歡“苦吟”，卻絕不讓自己羈絆于其中。一旦時過情遷，他就會將囊中那些吟成之作丟在他和小毛驢往返的路上。倒是他的友人，諸如王參元、楊敬之和沈子明之流，經(jīng)常到他家里，從囊中取了詩稿抄寫帶走。所以我們今天能看到的李賀的240余首詩，都有賴友人才得以保存下來。
　　對于一個10多歲就已詩名遠播的才子，其入仕之路應(yīng)該是一帆風(fēng)順的吧？可是李賀卻有“兩不試”：18歲他第一次應(yīng)試時，正逢父喪，李賀要守孝3年，無法施展才華；好容易等到守孝期滿，他先是參加了河南府試，獲“鄉(xiāng)貢”資格，年底就能赴長安參加進士考試。偏偏有妒才之人，散播謠言，說李賀的父親名“晉肅”，“晉肅”與“進士”同音，李賀考進士有犯尊者諱之嫌。雖然韓愈專門寫了篇文章為其申辯，但李賀最終還是放棄了應(yīng)試。
　　22歲時，經(jīng)族人推薦，李賀在京城當上了一個小官，從此開始3年的居官生活。這次官宦生涯讓他的認識得到了一次現(xiàn)實主義的洗禮，他寫下了《猛虎行》、《呂將軍歌》、《榮華樂》等百余首諷刺時弊、極富思想性的作品。然而，各種社會弊端的惡化讓他覺得無力挽救，目擊心傷�！八ヌm送客咸陽道，天若有情天亦老。”24歲時，李賀以病體為由，棄官返鄉(xiāng)，從此再未入京。
　　恨自己沒能照顧妻子
　　都說李賀身體孱弱，可是他絕對堪稱熱血男兒。棄官第二年，他就突然到潞州（今山西省長治市）從軍去了。“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guān)山五十州”，這一去又是整整3年。雖然只是在上級軍官的家中整理文書，但他也寫下了大量壯志凌云的邊塞詩作。
　　李賀有個性、有志向，也有柔情。像當時的其他男孩子一樣，他比較早就嘗到了夫妻之愛。他的妻子很美，“一編香絲云撒地，玉釵落處無聲膩”，烏黑發(fā)亮的頭發(fā)，讓玉釵都滑得插不住。夫婦二人感情甚篤，李賀對這個讓人無限憐愛的新娘子充滿了柔情。在一首《后因鑿井歌》的詩歌中，他的熱戀情懷表露無遺：“一日作千年，不須流下去�！�
　　只可惜，李賀的妻子也是多愁多病之身，大概是李賀在京居官的3年中，妻子亡故了。李賀曾作詩說“鶴病悔游秦”，后悔自己不該到外面做官，以至于妻子在家生病都不能照顧。后來又作《題歸夢》，寫下了鰥居之人夜不能寐的愁苦和對妻子的綿長思念。
　　有人說李賀是“男版林黛玉”，雖是戲言，卻不無道理。他多愁善感，聰明靈慧，體弱多病，心高氣傲。
　　李賀曾到南方遠游，溫婉柔媚的南國風(fēng)情，引發(fā)了他的癡懷情愫�！板X塘蘇小小，更值一年秋”，這首《蘇小小墓》不僅描繪了荒誕迷離的幽魂世界，更是寄托了李賀對水鄉(xiāng)女子的傾慕。南朝梁簡文帝首創(chuàng)《大堤曲》，寫男女歡愛，后世仿作者甚多，以李賀所作為上品。在李賀的心目中，那些被社會欺凌的女子，如歌女、妓女和宮女，更加值得同情和愛惜。
　　嘲笑皇帝是個“老烏龜”
　　對于這樣一位性格怪異、感情強烈，卻韶華不永的天才詩人，人們懷著深厚的同情；對于他的英年早逝，民間也流傳著很多傳說。
　　從軍3年后，李賀病入膏肓。李商隱的《李賀小傳》中這樣描繪他的死：李賀將要死時，忽然大白天看見一個穿著紅色衣服的人，駕紅色蒼龍，手持一塊木板，上面寫著遠古的篆字和石鼓文，說要召喚他前去。
　　李賀下床磕頭說：“我母親年邁而且有病，我不愿意去��！”紅衣人笑著說：“玉帝剛剛建成了一座白玉樓，召你去為樓寫記。天上的生活很快樂，不必感到悲痛�！崩钯R就哭了。家里的人都覺得奇怪――他為什么一個人在那哭泣？過了沒一會兒，就發(fā)現(xiàn)李賀已經(jīng)氣絕身亡。他房屋的窗戶上，有裊裊的煙氣向上飛升，還聽到行車聲和管弦聲。李賀的母親鄭氏急忙制止了別人的哭聲，又等了很久，煙氣消散，聲音漸絕。
　　又有人說，李賀死后，他的母親鄭氏念子心切，始終不能解脫。一天晚上，鄭氏夢見李賀像活著的時候那樣來拜見她，感謝鄭氏的養(yǎng)育之恩，并說：“我不是死，而是受了玉帝之命�！编嵤蠁栍竦巯铝耸裁疵�令，李賀說：“玉帝最近遷都于月圃，建了新宮，名叫‘白瑤’，讓我去和其他文人一起寫《新宮記》。我在仙人中間生活很是快樂，請母親不要掛念。”鄭氏醒后，心情好了很多。
　　民間不但流傳著關(guān)于李賀的各種鬼神傳說，還把他稱作“詩鬼”。李賀的創(chuàng)作很有特點。他非常喜歡用“鬼”、“死”、“血”、“泣”、“瘦”、“獰”、“剪”等奇詭的字眼。明代文人黃淳耀這樣評價李賀：“論長吉，每道是鬼才，而其為仙語，乃李白有所不及�！崩钯R還酷愛寫地獄鬼神、天堂神仙，“鬼雨灑空草”、“百年老梟成木魅，笑聲碧火巢中起”。似乎只有這種極端的比喻才能宣泄他內(nèi)心的感受，“鬼才”之名由此而得。
　　其實，生活中的李賀并不迷信，相反，他認為天和人是不相干的，向天神祈求的行為非�？尚�和荒謬，正所謂“昆侖使者無消息”，世上哪里有什么在人神之間通信的使者。他還嘲笑調(diào)侃苦求長生的唐憲宗是“背有八卦稱神仙”，其實是個負殼而居的老烏龜罷了。
　　李賀用詞冷艷，他將色彩運用到了極致。單是一個“紅”，他會用“冷紅”、“笑紅”、“愁紅”、“老紅”； 寫綠色時，他用過“寒綠”、“靜綠”、“頹綠”；他曾用“漆灰”、“骨末”、“丹水”、“古血”、“銅花”等字眼去描繪一支長埋于地下、沾了人血的古銅箭頭。用詞之奇，前無古人。
　　李賀還是極少數(shù)能用文字創(chuàng)造視覺、聽覺、味覺效果的詩人，在他的筆下，簫聲可以“吹日色”，月光可以“刮露寒”，景色會一成不變到“沉重?zé)o驚飛”，豪勇的膽色能夠“獨攜出秦門”。這種具有浪漫主義精神的詩人在中國特別少，李賀的詩與楚辭、李白的詩作一脈相承。
　　像一顆流星，李賀破空而來，又匆匆而去，只有27年的短暫生命，卻也在中國文壇里劃下一道光芒，讓天地之間，多了一個排古蓋今的“鬼才”。
　　編輯：王晶晶 美編：陳思璐 編審：吳迎春
　　
　　那些喜歡李賀的人
　　李商隱
　　晚唐很多詩人的創(chuàng)作都深受李賀影響，尤其是李商隱，他不僅直接承襲李賀的詩風(fēng)，還為李賀作傳：“天那么高，玉帝那么尊貴，天上應(yīng)該有才華超過世間的人物，為什么惟獨對李賀眷顧卻不能讓他長壽？”
　　杜牧
　　杜牧非常傾慕李賀，曾寫詩表達對李賀的喜愛，“牛鬼蛇神”這個詞，也來源于他對李賀詩作的形容。他說，“牛鬼蛇神，不足為其虛荒誕幻也�！币馑际情L著牛頭的鬼和有著蛇身的神，也比不上李賀描繪的虛幻荒誕的境界。這是對李賀詩作最完美的贊譽和解讀。
　　毛澤東
　　毛澤東喜歡李白，并不是什么新聞。“文革”后初次傳出他喜愛“三李”――李白、李商隱、李賀，尤其是李賀的詩，卻是令人意想不到的。
　　更令人吃驚的是，在毛澤東的詩詞里面，全句引用古詩的地方極為罕見，卻一字不變地引用了李賀的詩句：“天若有情天亦老”和“桃花亂落如紅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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