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清末社會，為考慮社會下層民眾讀書看報的問題，白話報刊如雨后春筍般不斷涌現(xiàn)。維新時期國人自辦的有5種，到1915年時全國大約出版170余種白話報刊。白話報刊的創(chuàng)辦，為中國語言文化走向“言文合一”，為啟發(fā)民智，提升民族、民權意識，促進辛亥革命成功發(fā)揮了巨大作用。
　　[關鍵詞]辛亥革命　白話報刊 啟蒙　媒介
　　[分類號]G219.29
　　
　　清末社會，中國的民族危機走向深重，亡國的危險使資產(chǎn)階級各派都認識到了社會民眾及輿論工作的重要性。他們認為“欲民智大啟，必自廣興學校始。不得已而求其次，必自閱報始。”但當時報紙都是文言文，“報安能人人而閱之，必自白話報始”。他們看到了中國社會以小市民階層為主體的大眾化受眾群體逐漸形成，文化傳播必須脫離特定階層而走向大眾才有希望，認識到文言文阻礙了民眾思想和文化普及，是廣大民眾接受新知識、新文化和新思想的桎梏。于是，為了爭取胼手胝足的工農(nóng)大眾，在識字不多的下層群眾中宣傳自己的主張，白話報刊應運而生，并推進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潮，為辛亥革命時期的社會變革發(fā)揮了巨大的作用。在紀念辛亥革命100周年之際，筆者回望歷史，對“白話報刊”的產(chǎn)生與發(fā)展、作用與意義等生態(tài)狀況進行研究，以此增進對辛亥革命時期白話文運動的特殊歷史文化的了解與記憶。
　　
　　1　辛亥革命時期白話報刊生態(tài)概況
　　
　　1.1　白話報刊及其形態(tài)
　　白話是在詞匯、句法、韻味等方面與文言有區(qū)別、平常老百姓會話所用的語言。白話文是指相對于文言文而言，接近日常生活語言的文字表達方式。清末社會，為了考慮社會下層民眾讀書看報的問題，白話報刊如雨后舂筍般不斷涌現(xiàn)。維新時期國人自辦的白話報刊共有5種，到辛亥時期已發(fā)展到遍布全國近30個大中小城市，1915年時全國大約出版了170余種白話報刊，到1919年迅速發(fā)展到400多種。這些白話報刊多以地域直接冠名，也不乏按辦刊宗旨或意圖取名的；有的名為報實為雜志；刊期多為日報，有周三報、周報、旬報、月刊和不定期；印刷形式有石印、鉛印、油印、木版印刷和紙繪裝訂、連史紙線裝，新聞紙洋裝等；開本五花八門。
　　
　　1.2　白話報刊內(nèi)容類別
　　白話報刊內(nèi)容豐富、通俗易懂，全面反映了當時的社會現(xiàn)狀。其內(nèi)容類別有：社會評論、改革動態(tài)、自然科學、新聞報道、歷史、教育、實業(yè)、小說、詩歌、兵事、時事、趣聞等，欄目繁多，特色各異，形式活潑，白話語言，通俗易懂。辦刊宗旨不外乎“覺民”、“革命”和推倒“專制”政府。有相當部分主張社會改良，比較著名的有：《無錫白話報》、《京話日報》、《中國白話報》、《安徽俗話報》、《蘇州白話報》、《寧波白話報》等。
　　
　　1.3　白話報刊的人力資源
　　白話報刊的主陣地孕育了一支白話文的人才隊伍。如陳惟儉、林白水、項蘭生、彭翼仲、秋瑾、馮特民、傅崇榘、劉冠三、黃摩西、梁啟超、李辛白、黃家宸、錢玄同、陳獨秀、蔡元培等成百上千的骨干力量。白話報刊之發(fā)生發(fā)展與上述主辦者的大力提倡和積極實踐密不可分，他們把握了時代的脈搏，有意識地扮演新型的社會啟蒙角色，不僅是白話文的倡導先驅，也是白話報刊的實踐精英。胡適推崇李辛白是我國白話文的“開山老祖”，胡適本人也被稱為“白話圣人”。他們中有的曾為辦報而隱匿或逃亡，有的為辦報而被捕或犧牲，有的成為愛國報人或維新志士，還有的成為辛亥革命精英或白話文運動的主將。有些報刊雖曇花一現(xiàn)，但作為辛亥革命時期的革新報人，在中國新聞史上留下了光輝的一筆。
　　
　　
　　1.4　白話報刊的出版經(jīng)費
　　當時，創(chuàng)辦白話報刊是須經(jīng)當局準許才能發(fā)行，報刊上都印有發(fā)行的標志語：“中華民國郵政局特準掛號認為新聞紙類”，類似當今之刊號�！靶侣劶垺睘楫敃r對報紙的稱謂。辦報的經(jīng)費來源主要有：官府行政出資、社會團體募集、愛國人士資助、合伙人股份制、創(chuàng)辦人自費等。如福建同盟會的《建言報》因辦報經(jīng)費不足與立憲派劉崇佑、林長民等人合辦，為同盟會所掌握�！秶�民雜志》由各地學生和國民雜志社社員200多人每人攤出大洋5元作為辦報基金。秋瑾創(chuàng)辦的《中國女報》全部自己出資。發(fā)行渠道為新聞商品正價訂購、廉價售賣、免費奉贈等。如1913年創(chuàng)辦的《藏文白話報》，報紙下端有“本期奉贈”四個字，說明該刊并未以新聞商品出賣。
　　
　　1.5 白話報刊的受眾群體
　　這一時期創(chuàng)辦的近百種白話報刊中，傾向維新和革命立場的占了絕大部分。這些報刊完全是以文化水平較低的社會底層人民為讀者對象，各種啟蒙思想通過淺顯易懂的白話走向社會大眾。如陳獨秀1904年創(chuàng)辦的《安徽俗話報》，該報以極通俗的語言宣傳革命，呼吁國民愛國救亡，深受大眾喜愛，大量行銷全皖和寧滬一帶。如《西藏白話報》在藏地的廣泛發(fā)行，使藏族僧侶百姓踴躍接受。白話報刊面向普通大眾，以識字不多的群眾為讀者對象，使得革命思想的宣傳范圍越出了社會上層的圈子，擴展到了社會底層，不少種田的、做手藝的、做買賣的以及那些當兵的人，正是在看了白話報刊以后，漸漸傾向革命。
　　
　　2　辛亥革命時期白話報刊的社會作用
　　
　　2.1 白話報刊宣傳提升民族意識
　　國家自強、民族振興是白活報刊啟蒙的出發(fā)點和歸宿地。白話報刊開天辟地采用通俗淺顯、婦孺易曉的白話文體啟發(fā)民眾，發(fā)揮著清理民族歷史，抨擊民族陋習，敘說民族災難，鼓吹民族革命，推翻滿清政府等巨大作用，是變革社會一次非常有益的嘗試與實踐，并具有相當?shù)母姓倭�和煽動性。如在當時影響最大的《京話日報》，主張變法維新，走社會改良之路，反帝愛國立場十分鮮明，號召人們負起救亡的責任。該報出版后，整個中國北方，東到奉黑，西及陜甘，“凡言維新愛國者莫不響應傳授，而都下商家百姓于《京話日報》則尤人手一紙，家有其書，雖婦孺無不知有彭先生”。成為北方第一個銷售量超過一萬份的報紙。《大公報》發(fā)行人英華稱“北京報界享大名者，要推《京話日報》為第一”。《京話日報》的主張可以說是當時白話報刊的代表。這些白話報刊，將辛亥啟蒙運動推進到閉塞的北方地區(qū)，使北京風氣大開，直接影響到辛亥革命前后的政治局勢。
　　
　　2.2 白話報刊鼓動爭取民權意識
　　白話報刊在中國新聞史上的出現(xiàn)，承擔起了灌輸新知、啟迪民眾、爭取民權的功能。其啟蒙宣傳必須推翻君主專制，建立共和政府，讓民眾享有自由權。民眾要維護自己的利益，首先要爭取自己的權利，解放自己，結成最廣泛的聯(lián)合。如秋瑾在《敬告姊妹們》文中說：“唉!二萬萬的男子，是人了文明新世界，我的二萬萬女同胞，還依然黑暗沉淪在十八層地獄，一層也不想爬上來。足兒纏得小小的，頭兒梳得光光的；花兒、朵兒，扎的、鑲的，戴著；綢兒、緞兒，滾的、盤的，穿著；粉兒白白，脂兒紅紅的搽抹著。一生只曉得依傍男子，穿的、吃的全靠著男子。身兒是柔柔順順的媚著，氣虐兒是悶 悶的受著，淚珠是常常的滴著，生活是巴巴結結的做著：一世的囚徒，半生的牛馬。試問諸位姊妹，為人一世，曾受著些自由自在的幸福未曾呢?……啊呀!諸位姐妹!天下這奴隸的名兒，是全球萬國沒有一個人肯受的，為什么我姐妹卻受得，恬不為辱呢?”秋瑾大聲疾呼，號召婦女沖破封建羅網(wǎng)，走出舊家庭的牢籠。
　　
　　2.3 白話報刊宣傳啟蒙科學意識
　　白話報刊在進行民族、民權啟蒙的同時，也注意到了對民眾進行科學啟蒙。主辦人大多在自己所辦的白話報刊中宣傳科學家的哲理名言，介紹中外古今歷史，揭露社會黑暗，譴責外國列強的侵略，激發(fā)國恥意識。還用民間俗語介紹西方科學，學習先進文化。許多白話報刊都較早地開拓出號外、連續(xù)報道、綜合報道、集納新聞、編者按、編后記等多種新聞報道手段；開設了論說、科技新聞、通訊等介紹西方科學文化知識的欄目，并注意登載譯介國外關于天文地理、動植物學、物理學、生理學、化學、工藝、科技等科學技藝新知識。使白話文宣傳更加純粹，更富有平民色彩。如《安徽俗話報》上多期連載《保養(yǎng)身體的法子》一文，向讀者宣傳身體的重要性及如何保養(yǎng)身體，還特別主張：“要想講究衛(wèi)生的法子，第一不要信服運命鬼神的邪說。”有病去找醫(yī)生，不要認為是“命運所定”，或認為是“妖魔纏身”，治病靠燒香畫符、算命卜卦是無效的。這些白話啟蒙使民主共和觀念得以普及，革命深入人心。
　　
　　3　辛亥革命時期白話報刊的時代意義
　　
　　3.1　推倒陳腐雕琢的古典貴族文言
　　白話報刊的蓬勃發(fā)展，使統(tǒng)治中國文壇幾千年的文言文，終于在辛亥革命時期受到了沖擊與挑戰(zhàn)。白話報刊主張推倒雕琢阿諛的貴族文學、陳腐鋪張的古典文學和迂晦艱澀的山林文學，使傳統(tǒng)文化不再是少數(shù)知識精英的獨占品，“陽春白雪”的特權式話語體系從此解構。維新人士積極推行白話文，摒棄文言文，各種啟蒙民眾的思想通過淺顯易懂的白話走向大眾，報刊的喉舌功能被革命派認同并牢牢地掌握在手中，當成救國救民之“利器”。從此，白話報刊逐漸成為中國報刊發(fā)展的主流并真正開始向大眾傳媒轉變。
　　
　　3.2　推行平易通俗的社會國民白話
　　在白話報刊出現(xiàn)以前，中國社會語言形態(tài)被文言文一統(tǒng)天下。那些“之乎者也”、“嗚呼哀哉”類文言，難以被文化不多的社會下層民眾所領略和駕馭。白話報刊文字語言明白曉暢，許多現(xiàn)身說法，感染力與鼓動性強烈，為一般古文所不及。白話文的推行與空前發(fā)展，實現(xiàn)了平易抒情的國民文學、新鮮誠信的寫實文學、明了通俗的社會文學，使文化真正地走向了大眾化，培育了大量接受通俗文化的受眾群體，使在中國絕對權威的文言文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沖擊和破壞。
　　
　　3.3　奠定中國社會“言文合一”的基礎
　　白話報刊的主持者們把握到了時代的脈搏，成為文化革新運動的先鋒。報刊界普遍進入了白話文的踐行，培養(yǎng)了白話運動的骨干力量，產(chǎn)生了一批堅實的白話文學的創(chuàng)作者和接受者，為五四時期白話文運動的蓬勃興起奠定了基礎。白話報刊方興未艾，加上魯迅的白話小說，郭沫若的白話詩歌以及使用白話創(chuàng)作的文學研究會、創(chuàng)造社、新潮社、戲劇社等眾多社團的風起云涌，白話文形成了勢不可擋的語言文化環(huán)境，迫使當局承認白話文的國語地位，白話報刊完全取代文言報刊，左右了大眾媒介的表達形式。
　　
　　3.4　促進辛亥革命時期報刊的蓬勃發(fā)展
　　辛亥革命時期白話報刊緊鑼密鼓地發(fā)行，大有“野火燒不盡”的勢頭，撼動了統(tǒng)治中國文壇幾千年的文言文，其主要原因：①西學東漸帶來了先進的西方文化。歐美諸國“言文合一”使科技發(fā)達、社會進步，給中國革命知識分子以啟發(fā)。②中國近代的有識之士開始認識到“言文分離”，使中國社會停滯不前。③資產(chǎn)階級改良派意識到了“開通民智”的重要性，確立以白話為維新之本。興白話而廢文言就是“言文合一”的重要內(nèi)容和表達方式�；�于維新變法的需要在文體上進行改革，促進了報刊媒體事業(yè)的發(fā)展與變革。
　　
　　4　辛亥革命時期白話報刊的歷史缺憾
　　
　　4.1 白話報刊沒有完全擺脫“文言”
　　辛亥革命時期的白話報，盡管標舉“崇白話而廢文言”，但在文章的語言選擇上，卻仍然采用雅飭的文言文。如秋瑾作《敬告姊妹們》一文中用白話，但當她作《光復軍起義檄稿》時仍然采用文言。說明白話主張是二元論，文言供文人士大夫使用，白話只是供文化水平低的人使用，仍對白話存在歧視。不徹底的改良觀念使文言白話并存，白話占據(jù)的是處于社會邊緣的小說等，降低了白話被人們認同的程度。再則辦白話報缺乏經(jīng)驗，導致一些人雖用白話寫作卻在骨子里看不起白話的自我否定，決定了白話文改革的不徹底和不堅定。
　　
　　4.2　缺乏系統(tǒng)的理論宣傳和思想發(fā)動
　　當革命派的白話報刊陸續(xù)創(chuàng)辦起來后，只限于對某次革命行動的配合與鼓吹，缺乏系統(tǒng)的理論宣傳和深刻的思想發(fā)動。革命派的報刊多數(shù)是政治機關報，因而在宣傳內(nèi)容上缺乏與之相適應的理論思想深度，缺少深刻的思想家和杰出的宣傳家；缺少有影響的刊物和系統(tǒng)宣傳主張的鴻文。革命派報刊雖然也在介紹傳播西方啟蒙思潮方面做過一些努力，但這種介紹是膚淺、零碎、不深刻的。所以，資產(chǎn)階級革命派的思想發(fā)動和理論宣傳遠遠地落在實際斗爭的后面。
　　
　　4.3 白話報刊對帝國主義抱有幻想
　　《民報》作為同盟會的會刊，孫中山為其撰寫發(fā)刊詞，提出了“三民主義”。該報的創(chuàng)辦及宣傳壯大了同盟會的隊伍，也壯大了革命派的聲勢，成為進步輿論的中心。但在舊三民主義中民族主義部分也主要是“反滿”內(nèi)容，沒有明確提出反對帝國主義列強對中國的肆意踐踏，長期對帝國主義抱有某種幻想，希望自己的革命事業(yè)能得到其支持與幫助。白話報刊雖然號召反對帝國主義，但只是過多地責備自己，“休怪外人攘奪我腴田，實自己偷安不起勁”。對帝國主義本質缺乏認識，過分強調“排滿”而陷入狹隘的民族主義。
　　
　　4.4 白話報刊的生存環(huán)境極端惡劣
　　白話報刊從誕生便開始在腐朽黑暗、險象環(huán)生的社會中獨立支撐，以其無比犀利的筆和婦孺皆宜的白話發(fā)抒意見。白話報刊遭遇了惡劣的生存環(huán)境，不僅要解決缺乏人力和經(jīng)費的困難，更要有敢于斗爭的犧牲精神。其主要障礙來自：內(nèi)部觀點相悖，不謀而散；時局動蕩，辦報經(jīng)費難籌；當局害怕革命而嚴加控制；受袁世凱《報紙律》鉗制和外國使領館的制約；遭反對派的暗殺等等。許多白話報刊因缺乏經(jīng)費而難以為繼，因言辭激烈而被搗毀查封。但經(jīng)過志士仁人艱苦卓絕的斗爭，最終白話文徹底取代文言文而成為中國占主導地位的語言表現(xiàn)形式，白話報刊也取代文言報刊成為中國的主流媒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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