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宇寬:向思之老學(xué)從容
發(fā)布時間:2020-06-06 來源: 人生感悟 點擊:
我剛進入媒體行業(yè)就是節(jié)目主持人,二十出頭就能和一些頂尖牛人比肩談道,當(dāng)文字記者時也比較喜歡人物報道,因為這樣的機緣在我的生命中有一些重要的“老朋友”,思之老就是這樣一位,能在他身邊聽他閑聊就是一種享受和陶冶。禪家有一個說法叫薰習(xí)修,一個人處在清靜禪室,渾身都是香的,如果常居鮑魚之肆,身上難免沾染濁臭。五臺山的夢參老和尚曾是弘一法師的弟子,前些日子我拜訪他,好奇地詢問弘一法師都教了他些什么,老和尚笑言,隨伺弘一法師的那些日子,想起來和法師話都沒有說上幾句,弘一法師每天只吃一小碗米飯,沒有說話的力氣,不過他說自己還是很幸運,能跟隨左右耳濡目染,就是很大的福報。這么說來我一個年輕人有緣認識思之老,并多有請教,實在是前世修來的福分。
但中國人有一個不好的習(xí)慣,一個人年齡大了,資歷就老了,學(xué)問好像就大了,98年的北大百年校慶,我在大講堂聽報告,一個風(fēng)燭殘年的老先生走上臺去,顫顫巍巍地說:我對西方文化并沒有什么了解,但我相信21世紀是中華文明征服世界的世紀。話音一落,臺下掌聲雷動,很長一段時間都讓我對北大失望之極。而思之老的可愛是他在年輕人面前,總顯得比年輕人更謙虛甚至更有熱情和活力,一個像他這樣的經(jīng)歷的老人身上保存還保存著那樣的純真實在是一個奇跡。
記得和老先生聊天的時候,他常表達希望未來的中國百姓有免于恐懼的自由。這種感受無疑是真實的,你想為別人的痛苦做些事情,自己卻會被踢掉牙齒;
你找到了自己的熱愛的事業(yè),但卻隨時可能被剝奪;
你耕耘栽培的果實可能被一夜間糟蹋;
你苦心搭建的玲瓏寶塔可能構(gòu)建在流沙之上。在這種環(huán)境下,你經(jīng)常會和自己的內(nèi)心交戰(zhàn),懷疑自己的選擇是不是正確,即使正確是不是值得,假如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努力是值得的,為什么環(huán)境對自己這么不公平。這些年看到多少曾經(jīng)意氣風(fēng)發(fā)的人從亢奮到寂寞最終向無物之陣妥協(xié);叵肫饋砦以诔踔袑懽魑臅r就會用無常啦,永恒啦,一類的詞語,還會在描寫遇到磨難和挫折的時候引用:“冬天已經(jīng)到了,春天還會遠么?”“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站起來!钡谡鎸嵉纳蠲媲,這些詞語顯得多么的蒼白。
所幸我有思之先生這樣的“老朋友”,他的閱歷和睿智給我?guī)砗芏鄦l(fā),尤其是在痛心和焦慮的時候,從他嘴里說出來的話和他自己一以貫之的努力,就像老家具的紋理,就像老玉器的包漿,是不可模仿的。幾年前我剛認識思之老的時候,談到一些最近的趨勢,他像是自言自語地說,中國什么時候才能好起來啊?!我們都明白“好起來”是指什么?我那時正為區(qū)人民代表選舉一類的進步興奮不已,脫口而出“大概10年吧”,老先生搖搖頭,“我看得三四十年”。這幾年想起來,我越來越覺得老先生的判斷更準(zhǔn)確。而年逾八旬的老人還在為了那個三四十年后的中國努力,則是一生修煉的境界。
今年我30歲,本該而立之年卻是書劍無成,但每想到這恰是思之先生當(dāng)年被打成律師界第一個右派下放勞動的年紀,不由感謝命運對自己的恩典,真是沒有什么理由不為自己和這個國家感到樂觀。
只要還有人努力,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樹上葡萄總會成熟,我們蝸牛爬得慢而已,那時中國好起來的時候,思之老該有一百多歲了,愿老先生壽,而小兒輩如吾等,能持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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