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世聯(lián):聶榮臻:《聶榮臻回憶錄》
發(fā)布時間:2020-05-27 來源: 人生感悟 點擊:
聶榮臻是“文革”后較早寫作回憶錄的領袖級革命家。歷時數(shù)年的《聶榮臻回憶錄》1983年由戰(zhàn)士出版社出版后,受到鄧小平的好評。其中有關林彪問題及1969年“第一個號令”的詳細介紹,是高級領導人中第一個以個人的名義對林彪及“文革”期間一些重要事件的評論,因此引人注目。戰(zhàn)士出版社后來改為解放軍出版社,出版了一大批軍隊領導人的回憶錄?梢哉f,《聶榮臻回憶錄》是一個范本。
1、留歐
赴法勤工儉學的熱流起源于1912年蔡元培、李石曾、吳稚輝、吳玉章等組織的“留法儉學會”。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后,法國人口銳減少,勞動力奇缺。除了戰(zhàn)時“參戰(zhàn)華工”仍在法國做苦力外,“留法儉學會”動員了不少有為青年人赴法半工半讀。以期引進西方文明,救國救民。這些人中有不少成為革命中國的棟梁之材。
1920年1月,聶榮臻到法國先學法語后打工,并接觸革命理論。差不多同時的還有陳延年、陳喬年、趙世炎、周恩來、蔡和森、王若飛、熊雄、鄧小平、蔡暢、向警予、陳毅、李卓然、劉伯堅、李維漢、李富春等,都在法國經(jīng)歷了這樣的過程。他們的主要任務不是學習科學文化,而是在謀生的同時進行社會政治活動。1922年6月,旅歐中國少年共產(chǎn)黨第一代表大會在巴黎召開。1951年9月,周恩來對京津地區(qū)高校教師作的《關于知識分子的改造問題》中說:“我中學畢業(yè)后,名義上進了大學一年級,但是正趕上五四運動,沒有好好讀書。我也到過日本、法國、德國,所謂留過學,但是從來沒有進過這些國家的大學之門,所以,我是一個中等知識分子!
從履歷來看,早期革命的領導人有三種,一種是以毛澤東為代表的沒有出過國門的革命家,二是以周恩來為代表的留歐學生,三是以王明為代表的第二代留蘇學生。1927年之前,留歐學生在上海、廣東的黨內占據(jù)了重要地位,而王明等人正在蘇聯(lián)學習。30年代初王明等人回國后,與留歐學生分享了領導權并占了上風,進入江西蘇區(qū)后,他們不同程度地與毛澤東發(fā)生沖突。當遵義會議毛澤東逐步取得最高領導權后,蘇聯(lián)的經(jīng)歷變得可疑起來。延安整風的對象,一是莫斯科回來的“教條宗派”的王(明)博(古)洛(張聞天)稼(王稼詳),二是留歐的以周恩來為代表團的“經(jīng)驗宗派”,而前者又是更主要的清理對象。1940年3月,當周恩來傳達共產(chǎn)國際領導人曼努伊爾斯基說張聞天是中共的理論家時,毛澤東當即反駁:什么理論家,背了幾麻袋教條回來。(劉英,1992:127)他后來說,“整風實際是整蘇聯(lián)的風,是批判斯大林和共產(chǎn)國際的錯誤”。(楊奎松,2001:159)如果從接受馬克思主義的意義上講,留歐的才是正統(tǒng),但因為他們較少蘇聯(lián)的教條可搬,所以在黨內斗爭中的日子反而相對好過。
中國革命的理論是馬克思主義,但其組織模式、奪權方式卻是從摹仿蘇聯(lián)開始的。中國人可以從歐洲學習馬克思主義理論和工人運動實踐,但要真正成為以奪權為目的的革命家,更重要的是向“老大哥”學習,所以留歐的學生回國前又必須到蘇聯(lián)受洗。比如聶就在1924年9月赴蘇,先后在東方大學、紅軍學校學習與中國革命直接有關的課程。蘇聯(lián)的經(jīng)歷是中國革命者正統(tǒng)身份的出身證,留歐的反倒是邊緣,當“土著”與正統(tǒng)發(fā)生沖突時,留歐的革命者相對不處于矛盾中心。正像葛蘭西說十月革命是“反《資本論》的革命”、列寧必須在普列漢諾夫的正統(tǒng)之外另搞一套一樣,中國革命的成功也只能由毛澤東等人在黑暗中自己摸索而不能依靠蘇聯(lián)正統(tǒng),留蘇生當然要受到清理。
。、德國顧問
早期中國革命與蘇聯(lián)息息相關。1932年第五次反“圍剿”的失敗,由共產(chǎn)國際派來的德籍顧問李德負有責任。此時幫助蔣介石制定“圍剿”計劃的,也是其德國顧問佛采爾和澤克特等人。在這個意義上說,五次反“圍剿”部分地是兩個德國人在較量。
除李德之外,還有一個德國人應當注意。這就是1927年廣州起義時共產(chǎn)國際的代表諾伊曼。“他不懂軍事,沒有實踐經(jīng)驗,連打敗仗的經(jīng)驗都沒有,對中國的情況和廣州的情況全不了解,又聽不進我們的意見,只是靠本本,生搬俄國城市暴動的模式。”(聶榮臻,1983:81)在討論起義方式時,他主張像當年列寧格勒那樣,由罷工而示威游行而城市暴動,最后成立蘇維埃。起義成功后的10月11日晚,葉挺已經(jīng)料到敵人會在第二天大規(guī)模反撲,提出要把部隊拉到海陸豐去。諾伊曼“卻教條主義地認為,搞起義只能進攻,不能退卻。他甚至聲色俱厲地批評葉挺撤出廣州的主張是想去當土匪!保櫂s臻,1983:88)固守廣州的結果,是12日黃昏,起義部隊在付出很大代價后不得不撤離廣州。
“從根本上說,當時革命正處于低潮,起義沒有徹底勝利的可能!保櫂s臻,1983:96)但如果不是諾伊曼,保存下來的革命力量肯定會多一些。與李德之所以能禍害中國革命是因為博古等人的信任一樣,諾伊曼的荒唐也得到廣東省委書記張?zhí)准皭链、陳郁、周文雍等人的支持,他們不懂軍事,“有秀才造反的味道,往往都是諾伊曼等國際代表說了算。”(聶榮臻,1983:82)德國是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的戰(zhàn)敗國,但它的軍事藝術卻為全世界景仰。北洋軍閥中,段祺瑞是留德的;
國民黨人中,孫中山、蔣介石對德國軍事文化均很羨慕;
因為德國有一個為恩格斯高度評價的克勞塞維茨,共產(chǎn)黨人對德國軍事也相當尊重。但為什么,學習德國的段祺瑞可以在北洋系統(tǒng)中脫穎而出,借助德國顧問的蔣介石可以把共產(chǎn)黨擠出江西,倚重德國顧問的共產(chǎn)黨卻一敗再。
諾伊曼的出身不太清楚,李德的情況介紹較多。此人出生于慕尼黑的貧窮人家,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中被俄軍俘虜后送到西伯利亞,十月革命中參加蘇聯(lián)紅軍,后入伏龍芝軍事學院學習,其軍事思想更多屬于蘇俄傳統(tǒng)。蔣介石先后有四位德國顧問,與“剿共”直接相關的有兩位,一是1930年5月來華的佛采爾,此人曾任陸軍總司令部的部隊室主任(相當于總參謀長);
二是有“德國的拿破侖”和“國防軍之父”之稱的澤克特。他們在德國戰(zhàn)敗后卓有成效地進行了國防軍的重建,為后來希特勒橫掃歐洲提供了軍事基礎。當李德剛剛抱上槍走上戰(zhàn)場時,澤克特、佛教采爾已經(jīng)是名揚天下的軍事家。如果讓德國政府派譴顧問,李德之流是輪不上的。但李德有幸成為蘇聯(lián)俘虜,并參加了共產(chǎn)黨,這就獲得了成為中國紅軍“太上皇”的政治資本。
澤克特于1933年11月來華,至1934年9月因病辭職回國,第五次圍剿的計劃主要是由他制定的。當時參加蔣介石廬山軍事會議的江西第四區(qū)剿共保安司令莫雄對圍剿計劃的印象是:“這是我第一次看到的最陰險毒辣、規(guī)模巨大而又布置周密的軍事計劃!與以前的四次‘圍剿’,自然不可同日而語。若此計劃得以實施,則紅軍的處境不堪設想!保,1991:98)李德怎么是澤克特的對手?
。、葉挺
葉挺是20世紀最優(yōu)秀的軍人,可惜時不我予,最需要軍人的現(xiàn)代中國,卻沒有給他提供的充分的機會:
“獨立團”的斬關奪隘的赫戰(zhàn)功代表著北伐時代革命軍的輝煌。但因為葉挺是共產(chǎn)黨,所以一直沒有受到重用。當很多軍官因為北伐成功連升幾級時,他只當?shù)?4師師長。
南昌起義失敗南下潮汕后,葉挺曾有過把隊伍拉到福建去的好主意,但沒有機會實現(xiàn)。(聶榮臻,1983:71—72)
廣州起義從一開始就沒有成功的把握!叭~挺是預定的起義軍軍事總指揮,起義前幾個小時──12月10日晚才趕到廣州。雖然,要葉挺晚到,是組織上有意安排的,是為了保護他的安全,但由于提前起義,這就顯得太匆忙了,他是在連什么情況都不清楚的狀態(tài)下,來指揮起義的!保櫂s臻,1983:84)“葉挺雖是總指揮,實際上只能指揮我們所能掌握的部隊,對工人赤衛(wèi)隊就很難實施有效的指揮。”(聶榮臻,1983:94)
但葉挺仍須對起義失敗負責。1928年1月,李立三主持廣東省委會議,把起義說得一無是處,還決定處分大批同志,客觀上包含了對葉挺的否定:“此次暴動最高的指揮機關完全系智識分子,表現(xiàn)出缺乏指揮能力!比~挺“任紅軍總司令職務,表現(xiàn)消極,應予留黨察看六個月的處分!保ūR權、禤倩紅,1994:290)
幾個月后,葉挺到達莫斯科。王明在《廣州暴動紀實》中又一次批判葉挺:“紅軍總司令葉挺因斷言這個暴動是‘1905’,并且始終未能確定地相信這個暴動能夠支持很久,最后能得到勝利。”“又加上他于暴動前六小時始由香港到廣州,對于軍事計劃不甚熟悉,遂致表現(xiàn)出消極怠工。”(盧權、禤倩紅,1994:295)在王明的誤導下,共產(chǎn)國際沒有理他,東方大學請他作報告,共產(chǎn)國際也不允許。這就是聶榮臻所描述的:
“六大”前,葉挺同志奉命趕到莫斯科,本來是想把情況說清楚的。但王明等人根本不聽他的申明,不看他的報告,一味地批評指責。葉挺受了委屈,一氣之下,離開了莫斯科,脫離了黨,到德國流亡去了,直到抗戰(zhàn)開始,才重回國參加革命。(聶榮臻,1983:94)
葉挺的身份使他成為國共雙方都可以接受的新四軍軍長人選。雙方協(xié)商的過程目前尚不清楚,但據(jù)吳葆樸等人編的《博古年譜》說:1937年9月28日,“未經(jīng)中共中央同意的情況下,國民政府突然發(fā)出通報,任命葉挺為新編第四軍軍長。博古與葉劍英考慮到中共中央對葉挺出山的過程不太了解,立即致電中央說明情況。中共中央為慎重起見,要求葉挺赴延安一趟共同商議有關問題!9月30日,毛澤東、張聞天致電博古、葉劍英,提出南方游擊隊的改編原則,其中之一是以葉挺為軍長。(吳葆樸等,1997:433—434)1937年12月到1941年1月,葉挺當了3年的新四軍軍長,這是發(fā)揮才能報效國家的好機會,但其軍長生涯并不愉快。
首先要不到合適的部下:“他曾點名要周士第去當參謀長,他們都是廣東人,都屬于國民革命軍第四軍,都經(jīng)過南昌起義,但中央沒有答應,另派了張云逸,廣東人,去當參謀長。”(李一氓,2001:246)以一個非黨人士領導黨的軍隊,又沒有自己的班底,葉挺總是感到困難和苦悶。
其次,葉挺與政委項英的關系也一直不順。本來,葉挺在大革命時代對黨代表制就很熟悉,南昌起義時,葉為11軍軍長,聶榮臻是黨代表,兩人相處得很好。項英作風正派,原則性強,對葉相當尊重。不愉快的原因在于黨和非黨的問題。項英曾向周恩來說到:“在召開黨內會議或傳達中央文件時,葉挺由于不能參加,不會沒有想法以至猜測的;
在黨中央的來電中,很少提到葉挺的名字,按機要工作規(guī)定不便交給葉挺看的,即使給葉看他也會有感覺的,容易引起誤會,而且難以解釋清楚。”(王輔一,1995:407)李一氓認為:問題在于,大革命時期,葉挺和他的黨代表都是黨員,有矛盾可以在黨的會議上,而在新四軍,“葉項之間只有行政關系,只有抗日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關系,沒有黨的關系。這就使得兩方面之間很難自處于一方面和對待另一方面!薄案匾氖,部隊的構成和直接指揮關系與葉挺當團長、師長、軍長時不一樣了。那時,部隊的構成和直接指揮關系屬于葉挺方面,而派去的黨代表跟部隊的構成和直接指揮卻沒有歷史關系,或很少有歷史關系。而新四軍的情形卻恰恰相反,部隊的構成和直接指揮關系屬于以副軍長名義出現(xiàn)的項英方面,而派來的葉挺自然跟部隊構成和直接指揮歷史上卻毫無關系。這種基本情況,自然會在葉項兩方面發(fā)生各自的影響!薄坝坝熬b綽地,葉挺總想找借口離開軍部,采取躲避的辦法回重慶、回澳門。影影綽綽地,項英總想使葉挺自己離開新四軍,并且?guī)椭x開新四軍。”(李一氓,2001:296)總的說,一代名將在新四軍軍長任上未能盡展懷抱,以至于曾數(shù)次出走并提出辭呈。
“皖南事變”中的1941年1月11日,葉挺致電中央:“此次失敗,挺應負全責,實因處事失計,指揮失當所致。但政委制□□□□之缺點應亦一因!保ūR權、禤倩紅,1994:478)此電發(fā)出三天后,繼項英而負政委之責的饒漱石要葉挺下山與顧祝同談判,葉回答說:“在這樣的情況下,與他談判根本沒有條件。我是堅決不能去的,大革命失敗后,我離開黨已經(jīng)十年,這是一個慘痛的教訓,我是深刻記取的。”但饒漱石一再催促他去,葉挺只好說:“如果是黨決定派我去,我就服從!保ūR權、禤倩紅,1994:486)政委的要求使葉成為國民黨的俘虜,出獄后又因飛機失事而遇難。聶為之賦詩:“五十歲崎嶇世路,……普天涕淚失英雄”。
。、婚禮何以在刑場
周文雍、陳鐵軍刑場上的婚禮感天動地,成為革命者永恒的自豪。其實,他們的婚禮原是有可能不在刑場舉行的。廣州起義失敗后,(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這是黨的錢,不能落入敵人手里。干部、戰(zhàn)士說:‘你們背的是金子,老早就猜到!椨、陳毅同志建議分開背,大家一致主張:黨的經(jīng)費要由最可靠的人背,還是由你們背。項英、陳毅同志說:‘我們背不了這許多!詈鬀Q定給幾個人背,順利地解決了問題!保愗э@,1982:44—45)
但項英最后之死,還是與黃金有關。1941年1月“皖南事變”發(fā)生,項英等人逃出敵人重圍后藏身在皖南赤坑山一個山洞里。3月14日凌晨,與項英等人住在一起的原軍部副官處的副官劉厚總開槍打死項英等人,拿走了他們攜帶的黃金和鈔票。
8、放過壞人?
延安整風審干由康生具體負責!霸谒磥恚瑤缀跛械娜硕疾荒芟嘈帕。整個河南省的黨組織,都被他懷疑了。許多中央委員,被列入他懷疑的名單。連恩來同志、劍英同志,他都不相信,認為他們在白區(qū)天天與國民黨接觸,靠不住!保櫂s臻,1983:562)如此嚴格的審查,理應把有任何一點疑問的人都清查出來了吧!然而不是。
聶在晉察冀根據(jù)地時,在收編、改造雜色武裝方面成績很大。那時“司令遍天下,主任賽牛毛”,魚龍混雜,良莠不齊。其中有一個叫朱占魁,曾被任命為冀中十分區(qū)的司令員,被日軍俘虜一年后又到軍區(qū)來找聶,說他如何與敵人斗爭、后來又如何在押運的過程中跳火車逃出來的。聶對他的說法有懷疑,
當時,我是有警覺的,所以沒讓他再回晉中去,留在寨北住了一段時間。1943年,我們到延安去的時候,把他帶到了延安,本想對他認真審查,但是,在延安,沒能給他作出結論,問題拖了下來。(聶榮臻,1983:431)
日本投降后,朱回到晉察冀當了軍分區(qū)副司令!坝捎谒拘噪y移,解放戰(zhàn)爭初期,國民黨軍隊搶占戰(zhàn)略要地熱河的時候,朱占魁在古北口前線帶著警衛(wèi)員和兩匹馬投敵了!保櫂s臻,1983:431)
整風包括“審干”和“搶救”運動,其羅網(wǎng)之細密絕非通常審查可比。任何一個人在家庭出身、個人經(jīng)歷方面稍微有一點點說不清楚或與領導上的判斷有別的地方,就極有可能被認為是“叛徒”或“特務”?瞪拿舾泻图记筛橇钊四憫(zhàn)心驚。1943年8月,康生在陜北公學訓練班上介紹如何揪出以王實味為代表團“五人反黨集團”的過程,即是其斗爭藝術的一個典型。
“五人反黨集團”除王實味外,還包括中央研究院的潘芳、宗錚夫婦;
中央政治研究室的成全和中央婦委的王里夫婦。他們是同學或朋友,在延安時有過往來。王實味發(fā)表文章批評延安的不良風氣,成全也向毛澤東寫過要求“整頓人風”的信,康生就此認定他們是一個集團。但如何“證實”呢?五人分屬三個單位,且王實味的文章發(fā)表后,中央研究院百分之九十五的人贊同,“群眾思想覺悟沒有起來,這個地方不能斗!笨瞪彀雅朔继釣閷W習委員會的秘書、辦公室外主任。使王實味等人覺得“潘芳還升官,我們這些大概沒有問題!蓖鯇嵨兜热藭簳r安心了,康生卻打了一個迂回。他對棗園的群眾有把握,就把突破口選擇在棗園的于炳然。于炳然知道形勢嚴重,一挨斗就承認錯誤,“當時于炳然為了抬高自己就不能不打擊別人,就不能不打擊成全、王里!笨瞪陀蓷棃@派出一個代表團到政治研究室去揭發(fā),代表團表面上由于炳然領導、實則由康生的人控制。但政治研究室的群眾還是沒有覺悟,于炳然的揭發(fā)沒有產(chǎn)生預期效果,康生轉而發(fā)動群眾批評他們的領導,誘敵深入。會議第五天,成全、王里夫婦受命上臺“罵”領導,“從上午罵到下午,罵出一個人性論來。這時群眾聽了不對,你和王實味一樣把人性論罵出來,有懷疑。”康生緊緊抓住這一點,開了72天的批判會。王里受不了,就揭發(fā)了潘芳、宗錚和王實味,斗爭從此就由政治研究室回到中央研究院,“那時就是思想斗爭,七斗八斗才慢慢搞到政治問題上”!拔迦朔袋h集團”終于浮出水面,康生極為自豪:“這個斗爭策略性很強,我們用了列寧主義策略原則,爭取多數(shù),打擊少數(shù),各個擊破!保ㄋ谓饓郏1993:104)有了這樣的斗爭策略,什么樣的壞人還能逃過?
“審干搶救”的對象,首先是黨內的“莫斯科派”,其次是黨內的知識分子。朱占魁兩邊都靠不上,他不可能成為“搶救”的主要對象。確立領袖權威、統(tǒng)一全黨意志顯然比抓出一、兩個壞人更重要,因此,不能以朱占魁這樣的漏網(wǎng)之魚為“搶救”運動的錯誤。但既然像“審干搶救”這樣嚴格的清理運動也有漏網(wǎng)之魚,那確實說明頻仍的運動自有其內在必然。原東北局副書記張秀山在1953年第二次全國組織工作會議的發(fā)言中,批評中組部對黨組織的嚴肅性、純潔性注意不夠,“如內戰(zhàn)時期在黃河岸上殺過紅軍干部的、做過‘雙料特務’的以及做過反共活動的分子,現(xiàn)在都擔任了我們國家的重要職務,甚至混進了黨內。”(張秀山:2004)這當然就需要“年年講月月講天天講”了。
9、徐聶
“文革”后期,各種媒體在提到“黨和國家領導人”時,“徐向前、聶榮臻”都是連在一起的,他們兩人都屬于靠邊站的副委員長。
聶、徐在歷史上就是經(jīng)常排在一起的。1948年下半年,華北軍區(qū)重新組編。聶是司令員,徐向前是副司令員兼第一兵團司令和政委。49年10月后,徐為總參謀長,聶為副總參謀長。
朱(德)毛(毛澤東)、張(國燾)徐(向前)、賀(龍)任(弼時)是紅軍時代三大主力的代表。1932年,當聶任一方面軍一軍團政委時,徐已于前一年任紅四方面軍總指揮。但徐到延安后,卻因張國燾的陰影而一直受到抑制。1937年改編為八路軍時,四方面軍的部隊改編為一二五師。劉伯承為師長,徐向前是副師長。聶則為一一五師政委,地位比徐高;
1937年五臺分兵后,聶更獲得獨立領導一個戰(zhàn)略區(qū)的機會。當徐在八路軍一縱隊司令、晉綏聯(lián)防副司令、抗大代校長任上奔波勞碌時,聶已把晉察冀建成為“模范抗日根據(jù)地”了,他的地位和重要性超過徐向前。1946年內戰(zhàn)爆發(fā)后,重要將領紛紛走上前線,徐卻還得在延安養(yǎng)病,1947年與徐特立、王明等人撤出延安后,他要求重返太行。1947年6月,就任晉冀魯豫軍區(qū)(即原一二五師)副司令,此時劉鄧、陳謝大軍先后南進,徐的任務是在后方保障后勤。但他沒有滿足于當后勤部長,很快就把軍區(qū)所屬的地方部隊約五萬人升級。這支新部隊以打下運城、臨汾的戰(zhàn)績而在1948年6月編為華北野戰(zhàn)軍第一兵團,打下晉中后改編為第十八兵團。1949年月4月,打下太原后,這個兵團即被彭德懷帶到西北戰(zhàn)場,徐先在太原、后在青島養(yǎng)病。1948年的聶正徐副有其合理性。
毛澤東時代,國防部長和總參謀長主要由一方面軍的人擔任。國防部長彭德懷、林彪、葉劍英,總參謀長徐向前、粟裕、黃克誠、羅瑞卿、黃永勝等人中只有徐不是江西出來的。1959年廬山會議后,羅榮桓曾提議由賀龍為國防部長,毛未予首肯。但恰恰是毛一直沒有信用的徐向前,既做過國防部長也任過總參謀長,這主要是對前四方面軍總指揮歷史地位的象征性尊重。1949年10后,聶、徐的地位對調了一下,徐正聶副。不過此時徐還在養(yǎng)病,總參工作實際上一開始就由聶代管,1950年初,聶被正式指定為代總長。1951年5月,身體恢復后,徐的使命也只是率領中央政府兵工代表團訪蘇,10月下旬回國后又因病休養(yǎng)!吧眢w稍好后,主持了一段總參謀部的工作。1954年,任中央軍委副主席,后軍委分工我負責空軍和國土防空工作!保ㄐ煜蚯,1987:805)1963年分管民兵。這就是說,當徐可以正常工作時,就不再擔任總參謀長了。繼徐向前任總參謀長的,是原一方面軍的粟裕。
離開總參謀部后,原副總長聶榮臻在軍隊的位置始終比原總長徐向前重要。彭德懷出局后,連朱德都只能任軍委常委,聶卻是名列林彪、賀龍之后的第三副主席。毛對聶有過良好評價,但也有不滿。聶在總參工作期間,考慮毛太忙,就要求戰(zhàn)部長張震不要把作戰(zhàn)部文電事無巨細全報上去。1952年7月2日,毛召集軍委會議,嚴肅地說:“最近一個時期,我感覺工農(nóng)青婦的‘菜’滿滿一大桌,吃也吃不了?墒,軍委系統(tǒng)的‘菜’太少,我餓得荒。你們?yōu)槭裁磳ξ曳怄i呢?”他兩次要聶解釋,聶只是一言不發(fā),毛說:“如果你不講,就做組織調整。”(張震,2003:507—508)“文革”期間,聶徐位置調換了一下。1967年2月10日,毛在中央常委擴大會議上宣布:中央常委擴大會以后要擴大,增加的人員中有徐而無聶。(劉樹發(fā),1995:1184)1973年初,毛在決定八大軍區(qū)司令員對調的軍委工作會議上,鑒于井岡山下來的只剩下二十多人和鄧小平復出的現(xiàn)狀,曾說“現(xiàn)在要多用四方面軍的人,劉鄧的人!保愂块,1993:323)事實上,“文革”時期,四方面將領頗為風光,“九大”后進入政治局的軍人中,新面孔除了林彪的黃、吳、葉、李、邱外,就是原四方面軍的陳錫聯(lián)、李先念、許世友、謝富治、李德生。鄧小平時代,四方面軍的洪學智、秦基偉、劉華清等都是軍委重要領導。
1978年,徐向前擔任國務院副總理、國防部長,加上他的軍委副主席、政治局委員的身份,確與此前幾任國防部長一樣。彭、林、葉三位元帥任國防部長時,都是主持軍委日常工作的副主席,總參謀長則都是大將,國防部長顯然是總參謀長的領導。林彪事件后,葉劍英任國防部長主持軍委日常工作。1974年鄧小平兼任總參謀長,他們都是中央副主席,兩個位置已接近平衡。徐任國防部長時,總參謀長鄧小平實際上是最高統(tǒng)帥。從這個意義上說,無論徐任何職,他都沒有真正掌握軍權,他的回憶錄也沒提當國防部長一事。
10、科技與政治
1956年10月,經(jīng)過三年多休養(yǎng)的聶回到工作崗位。當時有三個位置:一是主管科技,二是北京市市長,三是主管國防工業(yè)和部隊裝備。根據(jù)聶的意愿,中央任命他為主管科技工作的副總理。
“文革”中,北京市市長彭真首先落難,主管國防工業(yè)的賀龍也很快被打倒。他們的命運當然有很多原因,但與他們的位置不能沒有關系。北京是政治生活的中心,國防工業(yè)與部隊裝備是軍事部門,前者受毛澤東的注意,后者為林彪所留心,如果不能很好地配合毛、林,處在這兩個位置上的領導人就不會有好下場。
在高度政治化的時代,科技工作雖與權力中心有一定距離,卻與政治難分難解。幾十年持續(xù)不斷的政治運動對科技文化及知識分子的傷害已是眾所周知的事實,但聶主持國孩子科學卻發(fā)展迅速,成就極大!皟蓮椧恍恰本褪窃诼欀鞒制陂g搞出來的,原因之一,國防科技一直得到政治權威強有力的支持。當時的口號是“集中力量,形成拳頭,進行突破”。能夠把分散的力量集中起來,只有掌握全部科技資源和科技人才的政治力量才能做到。1956年成立導彈研究院,在周恩來的支持下,國務院各相關部的領導都表示:要誰就給誰,“許多單位,我們要調它的教學或技術骨干,甚至連調令、介紹信等都還沒有送到,打個電話,人就報到了!保櫂s臻,1983:799)60年代初,物資供應發(fā)生困難,“中央批準,必要的時候可以用中央軍委特別公函的形式,派人直接向各單位下達某項任務,以確保完成!保櫂s臻,1983:822)政治可以保證科技發(fā)展,當然也有就可以決定科技成果的命運:
林彪、“四人幫”為了他們的陰謀需要,竟故意推遲一些已經(jīng)成功的項目,如人造地球衛(wèi)星,早于1968年春天,我們在完成了一切發(fā)射準備,但他們制造借口,硬是推遲到1970年才發(fā)射,然后就吹噓,這是所謂“中央文革”正確領導所取得的勝利成果。(聶榮臻,1983:841)
林彪、“四人幫”當然是以中央的名義作出這個決定的。沒有中央強有力的支持,人造衛(wèi)星不可能研制成功,所以中央決定它在什么時候發(fā)射也就順理成章了。
11、血統(tǒng)論
1967年2月懷仁堂碰頭會上,聶榮臻等人對中央文革小組的行為提出激烈批評。此事初以“二月逆流”、后以老一輩革命家反對“文革”而著名。譚震林首先說:“黑五類,有人講話;
高干子弟,怎么沒人說話!高干子弟往往挨整。見高干子弟就揪,這不是反動的血統(tǒng)論又是什么?”(徐向前,1987:833)聶說:
你們把干部子弟和許多青少年說成是“聯(lián)動”(即首都紅衛(wèi)兵聯(lián)合行動委員會)成員,都是反動保守分子,進行打擊迫害,縱容另一些不明真相的青年人批斗他們,有的還關押起來,這種“不教而誅”的做法是極其錯誤的!你們不能為了要打倒老子,就揪斗孩子,株連家屬,殘酷迫害老干部,搞落井下石,這就是不安好心!保櫂s臻,1983:855)
2月16日,李先念也說:“現(xiàn)在是全國范圍內的大逼供信。‘聯(lián)動’怎么是反動組織呢?十七八歲的娃娃是反革命嗎?(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聶榮臻,1983:855—856)
十七、八的娃娃不是反革命,但他們確實是可以參與政治斗爭的。十多歲就參加革命的人多得很,紅七軍團團長尋淮洲犧牲時才22歲!把y(tǒng)論”原是“自來紅”的干部子弟提出的,因為他們的老子是英雄,所以他們也是好漢!段?一六通知》發(fā)出后,干部子弟并沒有意識到是大禍臨頭。他們原以為“文革”無非是再一次革牛鬼蛇神的命,把1949年已推翻的舊政權中的殘渣余孽重新來一次大清掃,而他們自己則是天然的革命力量,是革命的動力。于是,“北京各大學、中學幾乎都出現(xiàn)了一個極為奇特而默契的現(xiàn)象:敢于出來給校黨委、校領導貼大字報的幾乎清一色地都是‘干部子弟’。例如:在清華園給當時的高教部長兼清華大學校長蔣南翔貼大字報,將其定性為反革命黑幫的,就是劉少奇和賀龍的孩子。再例如,在北京師范大學第一附屬中學,第一個出來給校領導貼大字報的是劉少奇的另一個女兒!保▌㈦p,2000)他們與父輩派出的工作組密切配合,想按照自己的構想來推動“文革”,具體地說就是重復1957年反右的過程,以期打倒一批走資派和黑五類后使自己成為以“無產(chǎn)革命事業(yè)接班人”。
但革命在深入,1966不是1957。在毛澤東指責工作組是“白色恐怖”,中央文革小組掌管了“文革”領導權,運動的矛頭指向各級當權者直至劉少奇后,第一批紅衛(wèi)兵即干部子弟發(fā)現(xiàn),他們的父輩和他們自身都大難臨頭?粗篙厒冋\惶誠恐的樣子,這些在父輩特權中寵養(yǎng)大的孩子,普遍產(chǎn)生了一種被人遺棄的情緒。他們時常聚在一起,從父輩昔日的光榮業(yè)績中汲取力量,為父輩在所受到的不公平待遇憤憤不平,也為自己每況愈下的處境大為光火。在憤怒的驅使下,他們把仇恨百倍地發(fā)泄到黑五類以及黑五類子女的身上,“老子英雄兒好漢 老子反動兒混蛋”的對聯(lián)應運而生!把y(tǒng)論”的驍將譚力夫,是1961年病逝的最高人民檢察院副檢察長譚政文之子,1942年在延安窯洞里出生,當時是北京工業(yè)大學三年級的學生。1966年10月,這些干部子弟成立了一個叫“首都中等學校紅衛(wèi)兵聯(lián)合行動委員會”(簡稱“聯(lián)動”),試圖在父輩傾覆之際為反抗中央文革、捍衛(wèi)爹娘。為了表示血統(tǒng)的高貴,他們把父兄的舊軍裝和紅衛(wèi)兵袖章配在一起,寬大的軍衣上緊束著寬皮帶,有的還穿上又重又沉的黑皮靴,以顯示紅衛(wèi)兵的威風。他們擺出不可一世的傲慢神態(tài),開口則滿嘴“老子”、“狗崽子”、“混蛋”、“王八羔子”的粗話,一方面制造“紅色恐怖”,用中美合作所、西藏農(nóng)奴主以及古代書藉中記載的各種酷刑,來對付出身不好的人和同他們觀點不一致的人:跪玻璃、油漆洗臉、上吊試驗、叩響頭、坐飛機、火燒頭發(fā)、刀刮屁股、開水洗澡、打活靶、掃膛腿……他們經(jīng)常引用魯迅的話互相激勵:“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慘淡的人生,敢于正視淋漓的鮮血……”另一方面對直接對抗整肅其父輩的中央文革:“戚本禹十七級,你他媽的算老幾?”在中央文革抓捕了部分成員之后,“聯(lián)動”更加囂張縱恣,于1967年1月11日六次沖擊公安部。(劉雙:2000)
1967年初,《人民日報》、《紅旗》雜志的《元旦社論》將“聯(lián)動”定為反動組織,專政機關大肆抓捕“聯(lián)動”。
“黑五類”的子弟受迫害是“血統(tǒng)論”,抓捕無法無天的“走資享派”弟也是“血統(tǒng)論”:子弟們的命運取決父兄!把y(tǒng)論”理所當然受到從領導人譚震林等到青年工人遇羅克的批判,但“血統(tǒng)論”在中國就是有生命力,像“文革”這樣要與一切傳統(tǒng)決裂的“大革命”也不能鏟除。既然老干部不能全部打倒,他們的子弟也就要放出來。由毛澤東親自下令,1967年4月下旬,近百名“聯(lián)動”分子被放出來,被送到人民大會堂。江青流著眼淚對他們說:“你們受委屈了”;
周恩來也動情地流下了眼淚:抓“聯(lián)動”“是不教而誅”。此后不久,“十七級”干部戚本禹被抓,為“文革”立下汗馬功勞的平民造反派蒯大富等人下放勞動;
批判“血統(tǒng)論”的遇羅克被搶斃。
12、山頭
毛澤東在“七大”上說要“承認山頭”。不承認是不行的,大別山不同于井岡山,而在井岡山,又有朱毛的紅四軍與彭德懷的紅五軍;
甚至紅四軍內部,又有朱德率領的南昌起義部隊(28團)和毛澤東率領的秋收起義的部隊(31團)。
將軍們在革命中的位置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有沒有一支自己掌握的部隊!爸烀币惑w,成為革命軍隊的統(tǒng)帥。但朱毛原來都沒有自己的部隊。秋收起義的主要部隊是原武漢政府的警衛(wèi)團,文家市會師后,總指揮盧德銘犧牲,師長余灑度出走,團長陳浩等人被處決,毛因此成為部隊的實際領導。朱德的部隊到井岡山后,朱毛時有意見分歧。在爭取紅四軍領導權的斗爭中,毛得到朱的部下林彪的有力支持。
不過朱德始終是黨在軍事方面最高領導人之一,除其寬厚性格和革命立場之外,最主要的歷史原因,是他把南昌起義的殘余部隊整頓起來帶到井岡山、成為與毛會師的第一支軍隊。南昌起義前,他是南昌公安局局長和國民黨朱培德第3軍官教導團團長。起義的部隊共為三個軍:賀龍的20軍、葉挺的11軍和朱德的9軍。賀、葉都有自己的軍隊,而朱德任副軍長的9軍只有一個番號。沒有自己的部隊就沒有發(fā)言權,李一氓發(fā)現(xiàn),劉伯承雖是前敵對指揮部的參謀長,但他說“他也指揮不了什么人”。(李一氓,2002:89)朱德后來有了自己的部隊,與聶榮臻有關。聶在起義前期的主要任務是把隸屬于張發(fā)奎第二方面軍的第25師拉出來參加起義。25師三個團中最重要的是73團,即北代時的葉挺獨立團,團長周士第。8月2日,聶和周士第率領73團、75團及74團一部到達南昌,編為葉挺的11軍的25師,周士第任師長,這是南昌起義中戰(zhàn)斗力最強的主力師。9月24日,起義部隊退向潮汕,決定朱德指揮25師留守三河壩。當賀、葉部隊在湯坑失敗后,朱德與主力失去聯(lián)系后,率25師南撤到福建武平地區(qū),與敵錢大鈞部遭遇,損失很大,退到信豐,此時部隊還有一千五百多人,周士第等一些師、團領導先后離隊,隊伍波動嚴重,但朱德堅定不移,表示:“如你們不愿意繼續(xù)奮斗者,可以走出,只有十支槍八支槍,我還是要革命的!保櫂s臻,1983:76)這就是李一氓說的:“朱德的番號叫第9軍,任軍長,實際上他并沒有自己的部隊,只有一個空的軍的番號。在部隊進入廣東韓江地區(qū),留下11軍周士第師住大埔的三河壩,向梅縣方向警戒,歸有軍長銜的朱德指揮。所以這個師在南昌起義失敗以后,經(jīng)過許多的周折和戰(zhàn)斗,一直由朱德帶著!保ɡ钜幻,2002:87)南昌起義的希望寄托在朱德的身上。朱毛會師時,朱部比毛部強。井岡山如果不是先有朱德、后由彭德懷率部參與,能否堅持擴大不是沒有疑問的。當時井岡山的部隊“對朱德軍長帶點神秘式的信仰,又佩服28團能打勝仗。”(蕭克,1997:101—102)這一歷史地位,是其他軍事領導人不具有的,十大元帥,只有朱能排第一。
聶原來也沒有自己的軍隊。1931年12月,他從上海的中央軍委機關到江西根據(jù)地,次年3月任一軍團政委,從此進入軍隊系統(tǒng)?箲(zhàn)后,包括一軍團在內的原紅一方面軍改編為一一五師,聶為副師長兼政委,但直到五臺分兵后,聶才獨立指揮部隊。1949年以后,華北軍區(qū)演變?yōu)楸本┸妳^(qū),聶也轉移到科技工作方面,與老部下們沒有直接的工作關系!爸劣谠谲妳^(qū)工作的一些老部下,有時候來看望我,也是有的,但我從不向他們交代軍區(qū)工作應該如何如何做。”(聶榮臻,1983:853)
山頭崢嶸,風必摧之。朱德長期不參與軍隊的具體領導,實際上沒有自己的“山頭”,所以對他比較放心。1959年廬山會議上還特意說:“總司令可能鬧亂子,但他只是個招牌(組織不起隊伍)!保ɡ钿J:1999:238)但對其他人就不一定了。1968年3月,“楊余傅事件”發(fā)生,毛澤東支持林彪打倒楊成武等人,林彪在講話中特別提到“楊成武的錯誤主要是山頭主義、宗派主義!笨瞪M而提出要挖楊成武背后的“黑后臺”,由此掀起了批判“華北山頭主義”的高潮,聶榮臻呼之欲出,處境艱難。同樣,1967年“七二○事件”后,林彪以批陳再道搞“兵變”入手把矛頭指向陳再道的上級徐海東— 徐向前,意欲橫掃四方面軍的“山頭”。
到“文革”時期,眾多山頭已被平得差不多了:
紅軍時代的“山頭”:一方面軍內部的彭德懷的三軍團“山頭”已于1959年鏟平。二方面軍規(guī)模最小,抗戰(zhàn)后不久即被分解,但因賀龍一度代林彪主持軍委工作而一直保持到“文革”;
四方面軍雖說在1937年就被嚴格限制,但許多高級將領還是活躍在軍隊中。所以二方面軍和四方面軍的“山頭”是主要要平的對象。
抗戰(zhàn)時期的“山頭”:新四軍的陳毅已經(jīng)轉業(yè)到外交崗位,一二五師的劉鄧已不直接參與軍委領導,所以要鏟平的是賀龍的一二0師(即紅二方面軍)和晉察冀的聶榮臻。
解放軍時代的“山頭”:彭德懷的在西北和志愿軍的“山頭”1959年后已被鏟平,陳毅、劉鄧等人的工作也已分別與華東、晉冀魯豫山頭分離,剩下的還是聶榮臻的“華北”山頭。
總之,“文革”要平的主要是賀龍“山頭”、聶榮臻“山頭”和雖無領袖但高級將領甚多的四方面軍“山頭”,以此來保持一軍團、一方面軍和四野“獨尊”地位。但林彪沒有考慮到,當他以“全面考察,全面排隊,全面調整”為口號鏟除異已“山頭”、全面突顯自己的山頭時,也就醞釀著自己要被徹底鏟平的后果。當林彪通過陳再道把矛頭指向四方面將領時,毛澤東就已經(jīng)出面保了陳再道。
“山頭”有弊也有利。49年后,一批又一批高級領導被打倒,他們的處境,很大程度上取決于監(jiān)管者與他們的歷史淵源1969年10月,聶被疏散到河北邯鄲,“那個地方很多同志是我的老部下,對我客氣得多!迸c聶的良好處境不同的是,朱德到廣東從化,“實際上等于軟禁”,(聶榮臻,1983:863)原因很多,廣州沒有他的親信部下也許是原因之一。此時的廣州軍區(qū),屬于林彪的勢力范圍。本來林彪的老部隊除在廣州軍區(qū)的41軍、42軍、47軍和55軍外,還有沈陽軍區(qū)中的39軍、40軍、46軍,北京軍區(qū)中的38軍,武漢軍區(qū)的43軍和54軍以及成都軍區(qū)的50軍,但大軍區(qū)司令員中只有廣州軍區(qū)的黃永勝和丁盛是四野出身(文革中多了新疆軍區(qū)司令員龍書金和成都軍區(qū)司令員梁興初,但兩個軍區(qū)的基本部隊不是四野系統(tǒng)的)。所以“九一三”事件前,林彪曾想到廣州“另立中央”。
13、林彪
1932年3月聶到一軍團任政委,林彪由四軍軍長提升為軍團長!拔以邳S埔軍校就認識林彪,北伐到武漢后,林彪由黃埔軍校畢業(yè)分配到獨立團實習就是經(jīng)過我的手分配的!痹诖撕笏哪甑暮献髦,聶對林有清楚的認識,他的評論是有權威性的。
初步印象:“在我當時看來,林彪還年輕,世故也比較少一些,雖然氣盛,但只要做好工作,還是可以團結共事的。”(聶榮臻,1983:147)
第一次爭吵:32年4月,打下漳州后,林縱容一些部隊違反政策,把一些不交款的老財弄到街上拷打。聶反對這種做法,林彪反問:我們究竟要不要錢?沒有錢就不能打仗。
支持博古、李德。五次反“圍剿”期間,林彪發(fā)表《論短促突擊》的文章!蔽议_始感到突然,仔細想想,也不奇怪。第五次反‘圍剿’開始以前,大約是1934年2月上旬,李德到一軍團來過一次,在干部大會上大講了一通陣地戰(zhàn)。干部們聽不懂。林彪說:‘你們不懂,這種打法我也不懂,但不懂就學嘛!’突然發(fā)表《論短促突擊》這篇文章,自然不僅是談戰(zhàn)術,實際上是他這時的一個政治上的表態(tài)!保櫂s臻,1983:202)
長征路上不負責任。突破第三道封鎖線時,一軍團的任務是掩護中央縱隊從九峰山和五指峰之間安全通過。但林不執(zhí)行命令,不占領九峰山,企圖一下子沖過樂昌!拔移綍r總認為林彪不是不能打仗之人。有時他也能打。他善于組織大部隊伏擊和突然襲擊?墒怯捎谒紊洗嬖诤艽蟮娜觞c──個人主義嚴重,對黨不是很忠誠,有時就使他在軍事指揮上產(chǎn)生極端不負責任的行為!保櫂s臻,1983:218)
反對毛澤東指揮。35年5月上旬,林彪在會理先是給彭德懷打電話,說“現(xiàn)在的領導不行了,你出來指揮吧!北慌淼聭鸦亟^后,又寫信給中央,要求朱毛下臺彭德懷上臺,還要求聶在信上簽名。毛后來對他的批評是:你是娃娃,你懂得什么?
支持張國燾。一、四方面軍會師后,聶和林有一次在張國燾的代表陳昌浩處吃晚飯,陳讓林彪先走,要聶留下來談一談!翱磥,他們認為,林彪已經(jīng)不成問題了,要做我的工作,要動員我出來反對毛澤東同志。”當聶提醒他注意路線問題時,(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林彪反駁我說,既然是路線問題,你說他路線不對嗎?那他們?yōu)槭裁从心敲炊嗳四模课覀儾艓讉人哪?”(聶榮臻,1983:283—284)
對形勢悲觀。35年12月中旬,林彪寫信要求到陜南打游擊!斑@封信受到毛澤東同志的批評,認為他同中央有分歧,要他改變主意,但他仍不死心!保櫂s臻,1983:301)聶勸說后,他根本聽不進去,以后態(tài)度一直比較消沉。
拒絕毛澤東指令。36年春一軍團與十五軍團東征,因十五軍團傷亡大,毛要求一軍團撥點兵給十五軍團!傲直霘夂艉舻匕央妶笠凰,說:有鳥的幾個兵!”(聶榮臻,1983:315)
違抗毛澤東迅速進關的命令。48年,林彪不聽毛澤東的指令,“把東北的主力放在沈陽、長春之間拖來拖去,白白浪費了許多極為寶貴的時間。”(聶榮臻,1983:685)
對北京的和平解放態(tài)度消極。林彪認為和平解放是幻想,不可能實現(xiàn),還是靠要打來解決問題。(聶榮臻,1983:701—702)
總的說,聶對林印象不好:“他平時又是一個不愛多講話的人,和他共事,推心置腹地交換一些意見,有時感到困難。往好處想,這個人似乎很深沉,往壞處想他,又覺得他很陰沉又有些鷹鷙!保櫂s臻,1983:300)
從這幾件事看來,林彪對毛并不是亦步亦趨,不但與60年代后大搞個人迷信有區(qū)別,甚至還有反毛言論與行為。毛的識人術無用懷疑,聶知道的事,毛肯定知道,但他對林仍然信用有加,既說明林作為一名領導人有權向毛提意見,而毛也并不是完全聽不得不同意見的人,至少在戰(zhàn)爭年代。問題是,博古、張國燾、彭德懷等人因其與毛的不同意見而為是毛耿耿于懷的,為什么林彪與他們的關系沒有妨礙毛對他的信任?難道毛真的視林為“娃娃”?聶沒有交代這一點。
與此相關的另一個問題是,為什么像聶這樣對林彪的歷史比較清楚的老同志在1971年之前沒有反對林彪?
我們一些老同志同林彪之間,在“文化大革命”的一系列方針政策上,都是由原則分歧的。但是,由于兩個主要原因,大家仍然尊重他,對他被指定為毛澤東同志的“接班人”,沒有提出反對意見。一是看到毛澤東同志雖然經(jīng)常批評他,但也信任重用他。出于對毛澤東同志的高度尊敬和信任,我們也就往好處想,認為林彪比較年輕,經(jīng)過毛澤東同志的教育,可能已經(jīng)認識、改正了錯誤。既然如此,我們如果再翻林彪的老帳,也就不好了。二是在黨的八屆十一中全會上,新選出的政治局常委,林彪被排在毛澤東同志之后的第一名,這就事實上確認了他的“接班人”地位,這是中央的決定,我們如果再說三道四就不符合黨的組織原則了。(聶榮臻,1983:846—847)
“中央”就是毛澤東。據(jù)張耀祠回憶,1968年10月17日討論黨章,江青、康生、張春橋提議把接班人寫上,起草人向毛報告“大部分同志要求把林彪作為主席子的接班人寫進黨章,寫進九大的政治報告和決議中,以進一步提高他的威望!泵珴蓶|考慮了一個晚上后說:“既然大多數(shù)同志同意,那就把林彪寫進去吧!睆堃艟痛嗽u論:“主席哪里知道,實際上只有那么幾個人在為此事鬧騰。有些同志雖然口頭上同意,但心里卻不怎么贊成,因為選定林彪作為接班人是主席提出來的,所以只好附會和同意了。”(張耀祠,1996:115)張說有誤,“只有那么幾個人”無論如何是決定不了誰當接班人的,他們的“鬧騰”不過是把毛澤東已經(jīng)做出的決定公開出來而已!拔母铩北l(fā)以后,林彪接班人的位置事實上已經(jīng)明朗。按張的推論,則所謂“中央決定”不過就是幾個人的“鬧騰”。
聶榮臻的兩個理由其實是一個:林受到毛的信,所以大家無法反對他。楊尚昆說得好:“‘文化大革命’是毛澤東錯誤發(fā)動的一場長時期的、全局性的動亂。在當時的特殊環(huán)境中,無論哪了一位黨和國家的領導人,都無法站出來公開反對。”(楊尚昆,2001:44)同樣,如果有一天毛不再信任林彪了,大家也就可以批評他了。
雖然如此,老同志中至少有人敢對林彪“說三道四”的,這就是陳毅。這位林彪當年的上級,不但1966年10月8日在小范圍內認定林彪一定會當叛徒,1967年2月12日,他還在中南海西樓會議室向歸國留學生代表公開表示自己與毛澤東信用的人之間的距離:“這樣一個偉大的黨,只有主席、林副主席、周總理、陳伯達、康生、江青是干凈的。承蒙你們寬大,加上我們五位副總理。這樣一個偉大的黨,就只有這11個是干凈的?!如果只有這11個是干凈的,我陳毅不要這個干凈!把我揪出去示眾好了!一個共產(chǎn)黨員,到了這個時候還不敢站出來講話,一個銅板也不值。”(劉樹發(fā),1995:1187)背著1929年的老帳,陳毅是老同志中對“文革”認識最清醒也最敢講話的一個,他的遠見卓識已由歷史證實。需要進一步解釋的是,盡管陳毅對毛澤東、對“文革”有過尖銳批評,毛也為此大為震怒,但畢竟沒有把他徹底打倒,并且還給予親臨其追悼會的殊榮。
聶榮臻簡歷
1899年10月生于四川省江津。
1919年赴法國勤工儉學,1922年加入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翌年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1924年赴蘇聯(lián)學習;
1925年年回國,任黃埔軍校政治部秘書兼政治教官,中共廣東區(qū)委軍委特派員,中共湖北省委軍委書記。
1927年任中共前敵軍委書記,南昌起義軍第十一軍黨代表,同年參與領導廣州起義。年任中共廣東省委軍委書記,中國工農(nóng)紅軍總政治部副主任,紅一軍團政委;
長征中任中央紅軍先遣隊政委。
1937年后,任八路軍一一五師副師長、政治委員,晉察冀軍區(qū)司令員兼政治委員,中共中央晉察冀分局書記。1945年“七大”當選項為中央委員。
1947年后,任華北軍區(qū)司令員,中共中央華北局第二書記,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委員會副總參謀長、平津衛(wèi)戍區(qū)司令員。
1949年后,任北京市市長,人民革命軍事委員會副主席,中國人民解放軍副總參謀長、代總參謀長,國務院副總理兼中央科學小組組長,國家科學技術委員會主任,國防科委主任,中共中央軍委副主席。1955年被授予元帥軍銜。1956年在“八大”上當選為中央委員;
1966年在八屆十一中全會上當選為中央政治局委員;
1969年在“九大”、1973年“十大”上當選為中央委員。1975年在四屆人大上當選為副委員長。
1977年在“十一大”、1982年在“十二大”上當選為中央政治局委員。
1992年逝世。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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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6月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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