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維曼斯菲爾德:言論自由的代價
發(fā)布時間:2020-05-26 來源: 歷史回眸 點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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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感性已經降臨在我們社會,沒有哪個地方比大學更安全。
要想知道發(fā)生的事情,想一下這個小小的事實。半個世紀以前,一個自由思想的哈佛心理學家高爾頓•奧爾波特(Gordon W. Allport)出版了一本書《偏見的本質》(Nature of Prejudice),開始對成見的社會學研究。雖然討厭成見,他還是承認成見中有部分真理存在。比如,他說,猶太人的酒鬼比愛爾蘭酒鬼少。
這樣的言論除了私下里對信任的朋友說說以外,在當今的大學是不能講的。如果你說了,你將面臨名譽受損的危險。雖然猶太人和愛爾蘭人不是受保護的群體,但是這么直言不諱的議論他們的弱點將暴露出你對受保護的群體的態(tài)度上讓人擔心的輕率。
敏感性是亞里克西斯-德-托克維爾(Alexis de Tocqueville)擔心的民主社會中軟專制主義的當今的版本。最糟糕的形式在大學殿堂里出現并不會讓他感到驚訝。從1987年到1992年有大約300所的美國大學推行了敏感性的運動通過半法律化的語言規(guī)范嚴禁出現冒犯別人的言論。這些規(guī)范刺激了大學校園里個別自由言論的英雄的怒火,更重要的是,促使他們鼓動反對這個規(guī)范,反對學校當局企圖推行這個規(guī)范。
其中一個英雄是威斯康星大學唐納德•丹斯(Donald Downs)。他寫了自己成功的政變,并描寫了賓夕法尼亞大學的相對勝利和在伯克利分校和哥倫比亞大學的失敗。在描述這些活動的同時發(fā)表了對事件的思考,關于傳統(tǒng)的言論自由的自由派觀點。丹斯起先是言論規(guī)范的支持者,當他看到言論自由的實際操作后,思想發(fā)生了改變。許多自由主義者在一些關鍵場合放棄立場以換取所謂敏感性,讀者有機會判斷言論自由立場的優(yōu)缺點。
在20世紀的大部分時間,丹斯說,言論自由的威脅來自右派,來自大學外部。但是在60年代后期,它們開始來自左派,來自大學內部。在那個時候,赫伯特•馬爾庫塞(Herbert Marcuse)提出所謂“強制性寬容”(repressive tolerance)概念,來攻擊自由派的言論自由觀點---聲稱在假裝容忍言論自由,自由派實際上在壓制言論自由。這就是為什么自由派對激進派如馬爾庫塞皺眉頭的原因。真正的異議會全盤挑戰(zhàn)自由主義。實際上,唯一真正的異議是在挑戰(zhàn)自由主義。順從者的言論為自由主義辯護是沒有價值的,實際上,一點意義都沒有完全可以安全地壓制。其實出于安全理由它被壓制,但在提出要求時,安全已經轉變?yōu)榈赖隆5赖乱髩褐谱杂芍髁x。丹斯稱這為“進步性的審查”,它對大學自由的破壞性和傳統(tǒng)的來自右派的審查一樣大。
因此,“強制性寬容”有強大的力量。到了80年代后期,馬爾庫塞的思想滲透到自由派頭腦中讓其中的許多人轉變成了后現代主義者,其中一個特點就是敏感性的軟治療學概念。不是壓制自由主義,而是讓它具有敏感性。在60年代后期到80年代后期女權主義出現,以敏感性這個和平的,女人味的方式戰(zhàn)勝了自由主義。
丹斯的第一個案例發(fā)生在哥倫比亞大學。那里2000年通過一個“性侵害政策”以平息女權主義者的抗議。在哥倫比亞大學醫(yī)院接受治療的強奸案受害者比在大學的司法機構中判定的強奸犯多得多。哥大的解決辦法是方便指控者,為難被指控者。這個政策和行為相關,不是一個公開承認的語言規(guī)范。
在60年代后期自由言論行動的老家伯克利分校,“進步的社會審查”開始實行以對付贊助性行動(在1996年在加州被209提案取締)的反對者。在學生報紙上的漫畫引起的一連串的事件,法學院的招生問題,對來訪的演講者的抗議等造成了一種威脅恐嚇的氣氛,即使它不是以言論規(guī)范的形式正式規(guī)定下來。
在兩所大學,威脅和恐嚇都是針對保守派的。正如哥倫比亞大學的學生說“你不能成為保守派,如果你是,你馬上就聲名狼藉!北J嘏刹]有完全沉默下來,但是如果他們說話就要付出代價。
在賓州大學,1987年通過了由校長謝爾登•哈克尼(Sheldon Hackney)發(fā)起的反騷擾法案,據說是涉及行為的而不是言論的。但是騷擾包括侮辱性的言論,正如賓州大學學生埃登•雅波威慈(Eden Jacobowitz)發(fā)現的。在1993年著名的事件中,他對著一群打擾他學習的女生聯(lián)誼會黑人學生高喊“水!保髞肀粚W校當局訓誡懲罰。保守派的賓大歷史學家阿蘭•克斯(Alan Kors)接手埃登的案子經過許多的艱苦努力,使他無罪釋放,廢除這個規(guī)范,取得勝利。
在關于威斯康星大學的一章里,丹斯講述了他自己奮斗的故事。在1989年,校長唐娜•沙拉拉(Donna Shalala)(像哈克尼一樣,后來在克林頓政府擔任職務)確立了師生言論規(guī)范,明確懲罰有辱別人的話語,后來稱為“仇恨言論(hate speech)”。學生規(guī)范兩年后被放棄了,但是老師的言論規(guī)范仍然存在直到丹斯在2001年組織自由主義第一修正案在員工大會上廢除為止。他的書講了讓人痛苦的故事描述了幾個像他自己和克斯 (還有杜克大學的威廉•范•阿斯體恩(William Van Alstyne), 《鄉(xiāng)村之聲》雜志(the Village Voice)的Nat Hentoff, 《華爾街雜志》的Dorothy Rabinowitz,和民權律師Harvey Silverglate等英雄,和幾個像哈克尼和沙拉拉這樣的壞蛋,以及他們的政治正確管理者和許多感到困惑的,受到威脅的自由派教授。
丹斯結尾是樂觀的話,勸說別人從他和他的朋友們爭取來的東西中吸取教訓。人們可以想象哈佛今年春天發(fā)生的最近的一幕給他的驚恐和絕望,當進步的社會審查被哈佛教授強行在校長薩默斯 (Lawrence Summers)身上。不僅薩默斯的言論為什么更多的婦女不進入科學領域在內容上被拒絕,而且他選擇的話題和對這個問題的討論都被認為是欠考慮的。在秘密的投票中,他被貼上對哈佛教授缺乏信心的標簽。薩默斯為提出這個問題道歉,至少沒有像唐納德丹斯做的那樣的反應。薩默斯不是哈克尼或沙拉拉,但仍然被敏感的力量打敗了。如果丹斯寫書的時候把這個時間考慮進去的話,或許不會這么抱有希望。
我們承認宣揚言論自由的自由派的良心和激發(fā)出來的維護言論自由的激情。但是我們也看看自由主義面對的敏感性要求的兩個問題:平衡和真理。
丹斯結束本書時說在大學保持言論自由是個“微妙的平衡行為”,但是他也說它的辯護者需要有“必要的激情”。問題是言論自由的激情往往在平衡的考慮中冷卻下來了。熱情的言論自由辯護者被吸引到極端的情況來檢驗第一修正案的邊界,要求辯護者做出勇敢的努力來寬容他所厭惡的言論。正如伏爾泰從來沒有兌現的諾言:要拼死維護和自己意見相左的人說話的權力。這是做秀不是平衡。丹斯自己在1985年寫過一本關于在Skokie的納粹的書,結論說,關于平衡,激進的污蔑不配得到第一修正案的保護。他說,他改變了主意,因為他開始懷疑大學管理者在保持微妙平衡方面的能力。
這個懷疑是有道理的,因為大學管理者被灌輸進推行敏感性的思想。但是讓丹斯感到擔心的言論規(guī)范不在于過去言論自由在大學里的最糟糕危險,現在也不是。那些規(guī)范限制惡毒詆毀別人或發(fā)表尤其是不受黑人,婦女歡迎的下流言論顯然不會造成嚴重的后果。但是按政治正確的精神它們被解釋為要在大學產生讓人麻木的觀點的同質性。這個精神證明是非常有害的。言論規(guī)范背后的敏感性觀點同樣可以導致政治正確,因為有必要決定應該對誰敏感。對黑人或婦女敏感就給了他們權力在高興的時候就可以覺得受到侵犯,并進行還擊。除了有義務的不敏感,他們不需要敏感性,他們被鼓勵做出憤怒的反應,每當他們情緒不好的時候。
因此,敏感性的概念帶來的寬容更少而不是更多。那些不被寬容的,當然是保守派。丹斯講述的受害者不是保守派(他們往往是天真的,沒有政治敏感性的人)他的有些同事或學生英雄是保守派。保守派被迫沉默不是因為語言規(guī)范而是因為不被雇傭,不被邀請在大學發(fā)表演講或作報告。有些保守派演講者遭到抗議者的威脅,但是最多的情況是,保守派根本就到不了會場,人家不邀請他。第一修正案自由派更喜歡論戰(zhàn)的勝利,沒有考慮平衡大學里很多合理的,值得尊敬的觀點的需要?浯笠稽c說:他們會保護你,只有在他們恨你的時候,或你被折磨的時候。美國名牌大學中保守派教授幾乎絕跡的事實他們根本不在乎。大學校園以外的不同立場之間的辯論更加自由更加活潑可能是可悲的,但是他們并不覺得這是言論自由問題。他們想當然地認為公民有發(fā)表言論的意愿。他們對言論的壓迫非常憤怒,但是不怎么擔心人們根本沒有言論要表達。
一個言論自由的社會需要不同觀點的活潑的交流,不是來自古怪的邊緣的大喊大叫,對一個大學同樣如此。為了活潑的交流就需要平衡,因為占主導地位的多數很容易被異議人士弄平靜了,即使很少的幾個代表。人們可以通過宣稱黨派觀點在學術上是不相干的來尋求平衡,正如1930年代伯克利的校長羅伯特•史普羅(Robert Sproul)禁止使用大學為具體的黨派做宣傳。大學里的許多社會科學家遵循同樣的邏輯當他們接受這個事實/價值的區(qū)分:“我的科學在這里,我的價值在那里。兩者不相干!蔽覀冎械拇蟛糠质亲杂芍髁x者,保守派很少的事實是無關緊要的?茖W才是真正重要的,它是不偏不倚的。
當今的大學里存在這個態(tài)度,同時還有它的對立面――后現代的觀點認為科學只是公正的面具用來掩蓋權力的黨派實施。真正的公正是不可能的,按照這個觀點,我們應該擁抱偏袒,擁抱大學的政治化。不管是實證主義還是后現代主義,保守派都是失敗者。他們的觀點不必要講出來,如果講了,就會對進步事業(yè)產生危害。
提到進步就引出言論自由自由派的第二個問題:真理問題。自由派代表進步,為了自我保護,有時候稱自己為進步派。他們還代表多元性,常常這樣說。但是進步對多元性是敵對的,尤其是對保守派代表的多元性是非常敵視的。進步是在真理上的進步,在克服諸如種族主義,性別歧視,同性戀憎惡等偏見上的進步。通過確認和駁斥偏見,進步建立起真理的支配地位,壓縮可以接受的觀點的空間。但是對那些擁有這些偏見的保守派應該做些什么呢?如今,保守派沒有,或不再擁有種族偏見,任何仍然持這種觀點的人肯定無法參與負責任的談話。但是這和性別歧視或同性戀憎惡是一樣的嗎?對這些問題的辯論已經被取消了么?它應該被取消么?
如果自由派同意一個人仍然相信性別差異,相信異性戀的優(yōu)越性,他們就同意多元性承認在這些方面保守派的觀點是值得尊重的。如果他們同意,他們限制了在真理上的進步,或者限制了真理的傳播。正如約翰•穆勒(John Stuart Mill)所說,他們把自由派和保守派的平衡的社會合理化了,一方追求進步,一方追求秩序。但是這好像是個真理和非真理對峙的社會,永遠分開,這樣阻礙了真理的勝利,同樣也阻礙了自由主義的勝利。
自由派怎么能接受?怎么能尊重呢?穆勒說如果它不被相反的觀點挑戰(zhàn)的話,真理將變成死的教條。這就是為什么他容忍保守派的理由。但是問題在于如果真理系統(tǒng)地遭到挑戰(zhàn)和質疑,它就不能成為最高權威。多元性將取代真理。
這個問題在大學里比在社會里更加突出,因為大學的宗旨就是追求真理的。丹斯注意到言論自由和學術自由的區(qū)別在于學術自由不像前者,它和真理相關。一個社會應該言論自由(美國公民自由聯(lián)盟ACLU的標準),如果它不挑戰(zhàn)自己的基本的前提,如獨立宣言中的原則。但是大學在追求真理的時候,認為這些假定是可以探討爭論的。為了進行這些探索,大學好像應該有比社會更大的多元性。大學不想排斥社會可能認為已經解決的問題。
因而,保守主義比自由主義更接近大學的宗旨。相信自己是進步人士的自由派相信消除社會的偏見是可能的。當偏見沒有了,真理就占主導地位了。沒有必要重新考慮過去的錯誤。進步是不可撤消的,探索的范圍減縮為需要解決的問題。保守派相信消除偏見是不可能的,比自由派更寬容,他們期待社會是個真理和非真理的混合體。保守派或許自己有偏見,因而對別人的偏見更容易寬容。如果社會永遠是真理和非真理的混合體,有必要看那類非真理在政治上與真理是協(xié)調一致的,那些不協(xié)調。
這就是我們面臨的問題:恐怖分子的民權,丹斯提及但沒有討論的。我們當然不需要言論規(guī)范束縛保守派---他們的觀點同樣應該聽聽。但是我們確實需要措施壓制伊斯蘭恐怖分子的宣傳。那里是充滿真正仇恨觀點的仇恨言論,正如一個保守派說的,觀點是要產生后果的。
但是丹斯指出敏感性的觀點削弱了言論和行動的差別。言論的功能是保存聽話者的自尊,而不是訓話,性騷擾的行為包含了讓人感到被冒犯的話語。
譯自:“The Cost of Free Speech” by Harvey Mansfield
10/03/2005, Volume 011, Issue 03
唐納德•亞歷山大•丹斯(Donald Alexander Downs) 著《在大學校園里恢復言論自由》(Restoring Free Speech and Liberty on Campus)
Independent Institute/Cambridge, 295 pp., $28.99
http://www.weeklystandard.com/Utilities/printer_preview.asp?idArticle=6123&R=C6EC3426D
作者簡介:哈維•曼斯菲爾德(Harvey Mansfield)哈佛大學政府管理教授
譯者簡介:吳萬偉,武漢科技大學外語學院講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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