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建民:奇怪的戰(zhàn)爭:淺論老子的軍事思想
發(fā)布時間:2020-06-18 來源: 感悟愛情 點擊:
摘要:一個國家的民族文化內涵決定了一個國家的軍事戰(zhàn)略文化背景。地理環(huán)境決定了中華民族以“道”為本的核心,戰(zhàn)爭的出現(xiàn)是私欲的產物,是中華民族背離“道”的一個重要方面。中華文化幾千年的沉淀,已形成了“天道不可違”的潛意識思維模式,老子的軍事思想也正是這一思維模式的表現(xiàn)形式之一。
關鍵詞:地緣,道義,道德經,軍事思想,用兵方略
前言
世界上每個國家的原始思想和宗教文化,包括對戰(zhàn)爭的理解,無一不是由他們生活和居住環(huán)境所決定的。
從地形上看,中國就象一個西北高,東南低的大簸箕,上天為我們的祖先創(chuàng)造了一個天然封閉的保護網,自西北天神之地流來了兩條大河,這大河兩岸有肥沃多形態(tài)的土地,可以產生無數可狩之獵物,又有足夠灌溉之水源,于是這兩河流域和中間地帶就成了最適于人類生存的環(huán)境,無數大小部落在這片不太大的地域男耕女織,生息繁衍,安居樂業(yè)。
安于自我封閉,專心耕織,不謀拓殖,是華夏民族這個農耕民族的原始文化的特征之一。對土地的絕對依附是中華民族的基本意識,孕育了中華最早的文明,這文明從—產生,就帶有一種鮮明的特點,即安平溫順、消納異端、以和合為核心、以平衡(中庸)為標準。無文字時代的《易》的圖形及其變化,無不是這種精神的體現(xiàn)。地理環(huán)境決定了中華民族以“道”為本的核心。
我們的祖先就在這種平靜與安寧之中渡過了漫長的歲月,他們以自然界的變化規(guī)律為依據,以《易》及類似教材為標準,形成了一種真正對自然崇拜的和諧社會,也形成了直到現(xiàn)在還根深蒂固存在于我們潛意識中的,但被欲望掩埋得很深的“天人合一”的純真。
這就是中華文化的源頭,后總稱之為“道”。
自從掌握了“剡木為楫,服牛乘馬”之后,生產力與生產資料豐富了,來自動物本能的另一種品質開始出現(xiàn),這就是“占有欲”。私欲的出現(xiàn)破壞了人類的的和諧,引發(fā)了最初的戰(zhàn)爭。
“重門擊析,以待暴客,”是為防守,“弦木為弧,剡木為矢,以威天下”是為進攻,這一對矛盾的出現(xiàn),使人類從“天人合一”的和諧跨上了自我毀滅的戰(zhàn)車。來看看中國歷史上最早的幾個大戰(zhàn)役。
“涿鹿之戰(zhàn)”發(fā)生在距今約4600余年前,是黃帝部族聯(lián)合炎帝部族,與東夷集團中的蚩尤部族在今河北省涿縣一帶所進行的一場大戰(zhàn)。目的是為了爭奪適于牧放和淺耕的中原地帶的生存空間。它是我國歷史上見于記載的最早的“戰(zhàn)爭”。
“涿鹿之戰(zhàn)”是一場融合中原各氏族部落的戰(zhàn)爭,是中華民族在發(fā)軔時期決定日后基本面貌的歷史性“戰(zhàn)爭”,從文化上講,是一種比較激烈的自然融合,從性質上講,也可算是遵從了自然之道分久必合的理念。“涿鹿之戰(zhàn)”過去了千年之后,五帝之末的禹創(chuàng)造了上古三朝的第一朝“夏”開始崩潰。
大約在公元前1766年,商湯正式興兵伐夏,是商滅夏的一場大仗, 這就是鳴條之戰(zhàn)。后人把這次政權變更稱之為“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這一戰(zhàn)客觀上推動了“國家”的發(fā)展,因此得到后人的肯定。
又過了大約700多年,商朝也走到了盡頭,最終暴發(fā)了周滅商的“牧野之戰(zhàn)”!澳烈爸畱(zhàn)”的結果,是華夏文明向前邁出的一大步,統(tǒng)一王朝的確立,為社會的經濟、文化和科技的發(fā)展進步提供了安定的社會環(huán)境,天命觀的進一步淡化和以“德”治國思想的萌發(fā),不僅在當時社會起到了王朝興替變革的重大作用,還對后世的禮法制度以及中國傳統(tǒng)思想、文化、道德、宗教神學思想和中華民族的民族精神與氣節(jié)的形成,起到了極為重要的作用。
上古這三次大戰(zhàn)役,后代史學家都交口稱贊, 因其均有“替天行道”的性質,也就是說,他們認為這些激烈的變革都順應天道的規(guī)律,是自然而然的變化,是正義戰(zhàn)勝邪惡的戰(zhàn)爭,是為道義而戰(zhàn)之戰(zhàn)。
這也許是所有人類的共同規(guī)律,但中華民族在為私欲而戰(zhàn)的同時,始終伴隨著另一種東西,這就是“道”,這是真正的中國特色。
從“繻葛之戰(zhàn)”開始,長期—統(tǒng)的華夏大地分崩離析,開始了有記載的第一次“合久必分”,也開始了思想的第一次大解放,這就是春秋戰(zhàn)國時代。
孟子總結說:“春秋無義戰(zhàn)。彼善于此,則有之矣。征者,上伐下也,敵國不相征也!敝挥胁涣x之戰(zhàn)才能產生“詭道”,無數大小戰(zhàn)爭促進了一門新學科的出現(xiàn),這就是“兵法”,或說“軍事理論”。
關于春秋以前的戰(zhàn)爭技巧,史書有一些記載,《易》中也有提及,據說姜尚還寫過一本已失傳的《六韜》,但并未形成理論,這是因為上古作戰(zhàn)人員少,地域狹,軍械不多,戰(zhàn)爭目的很簡單而已。只有春秋戰(zhàn)國的大范圍的普遍的軍事實踐,才能造就偉大的軍事家,才能有偉大的軍事著作問世!按呵餆o義戰(zhàn)”促進了軍事理論的發(fā)展。
當眾多思想家、軍事家對這個血腥的領域進行了深入的探討,形成軍事理論、軍事思想的同時,也有一位為挽救“道”而研究軍事的思想家,他就是老子。只不過他不是教人如何殺人,而是教人如何少殺人和不殺人。
一、老子軍事思想的本質
“道德經”中有不少文字談到了戰(zhàn)爭和有關戰(zhàn)爭的話,很多學者都認為,老子講“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是不該給帝王們講如何用兵的。
這種指責可以理解,建立任何理論的目的,都應應用于實踐,方可知其作用!兜赖陆洝芬膊焕,它不是空中樓閣,其“玄之又玄”,正是從最具體的事物中才能體現(xiàn)出來,特別是在那個五霸紛爭的年代,由戰(zhàn)爭引起的動亂是最大的變革,是人道與天道最激烈的對抗和沖突,是從蓄積以久的量變到社會結構發(fā)生質變的關鍵過程,如果回避這個問題,就是對自已理論的不自信,所以他必須申明自已的觀點,盡管這些觀點不會被帝王們采用。
老子所有的有關戰(zhàn)爭的話題,實際都是他的思想在“戰(zhàn)爭”這個領域的哲學觀的體現(xiàn),但他的理論并不適用于具體實戰(zhàn),可以說,他的戰(zhàn)爭觀,是以人類最激烈的沖突為舞臺,演出的—場最冷靜的大戲,只是一場別有目的的演出,與戰(zhàn)爭并無關聯(lián)。我們從以下幾個不同的角度來分析老子的軍事思想。
1、避免用兵的國策
世上大小戰(zhàn)事,無非以三種形式出現(xiàn),一是入侵別國,二是保衛(wèi)疆土,三是平定“窩里反”。這三種方式其實都是一個目的,為了統(tǒng)治集團的利益。
這是一種與道相違的手段,特別是為了達到這個目的,要荒原遍野,要民不聊生,要血流成河,要人頭落地,這是老子無論如何不能容忍的事。
但在某種情況下,當你不得不面對這些嚴酷到關系生死的具體問題時,你該怎么辦?老子的戰(zhàn)爭理論由此而產生。
首先,老子認為,不管是敵是已,引發(fā)戰(zhàn)爭的原因,唯有一個“爭”字,爭土地也好,爭財產也好,爭霸主地位也好,盡管說得天花亂墜,無為是一“私”而已,如果天下諸侯都沒有這個“爭”字,自然也無戰(zhàn)事可言。
老子特別鄭重聲明:想當天下霸主的人,切不可有此妄想,天下是天下人之天下,并非一人或一國之天下,天下興亡更替,并非人力可定,為者敗之,執(zhí)者失之,這是自然規(guī)律,如非要打破這種規(guī)律,失敗的不僅是你自已,還有無數蒼生來做陪。
其次,老子認為,當受到別人攻擊時,應先想想為什么會受到攻擊,那是因為你的政權不穩(wěn),國力不足,治國之策不“正”所致,只要在這個方面狠下氣力,沒人敢來欺負你。
善待人民,有難時人民才會拼死相爭,不事奢華,國家才有力量保全自已,不去謀求別人的財產,才不會引起鄰國的敵對,執(zhí)此三寶,方能國泰民安,和平長久,這是唯一不受它國之辱的方法。
2、如何才能自保安寧
“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故經之以五事,校之以計,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將,五 曰法!薄秾O子兵法》是講用兵之道的,適用于古今中外的任何戰(zhàn)爭,特別是“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更是合乎自然法則。
老子也認為,“兵”對于一個國家是極其重要的,但它應當是一個國家用來自衛(wèi)而不是用來侵略的武裝力量!耙缘雷羧酥髡,不以兵強天下。其事好遠!本褪沁@個意思。國家要有精兵良將,但不用來威脅或侵略別國,這才是真正的保衛(wèi)自已的實力,是保證國家安全的唯一方法。
養(yǎng)一支精銳部隊需要大量的財力,讓百姓出資養(yǎng)活這樣一批只消耗不生產的人或裝備,不是什么好事,故稱“不祥之器”,但在天下尚有“不義之虎狼”,養(yǎng)兵乃不得以而為之的事。為據敵之千里,就要保持這支武裝有強大的戰(zhàn)斗力,用老子的話講,叫做“以正治國,以奇用兵,以無事取天下”。
3、以“正”治國,以“奇”衛(wèi)國
《道德經》中多次提到“正”這個字,“正”就是自然法則,是人為行為要符合自然法則的意思。老子所說的“正”對統(tǒng)治者來講,就是“見素抱樸,少思寡欲,絕學無憂!,就是“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動善時!币痪湓,就是“無為而治”。
但“無為而治”是有前提的,這前提是“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沒有這個保證,“無為”就是一句空話。所以,大從保全國家,小到愛護身體,都是一種“無為”之舉,這是必須的,是前提。這種思想,就是老子所說的“正”。
具體到用兵上,老子還用了一個“奇”字,筆者認為不是出奇不意,不是盡量少用,而是“設而不用”。就象現(xiàn)代的核武器,放在那里,其震懾作用就足以使別人不敢來冒犯。
擁有一支讓敵人捉摸不透的、具有強大震懾力的軍隊,是令敵國膽寒而不敢輕舉妄動的“國之利器”,是保衛(wèi)國家的法寶。這就是老子“正道”之下的“奇”兵。
4.以無事取天下
老子對國家武裝力量正確使用方法的思想可以概括為“以無事取天下”,具體可分解為以下三個方面:
柔弱勝剛強。以靜制動,后發(fā)制人,以柔克剛。不主動出擊,以逸待勞,在保全實力的原則下方可動武。
魚不可脫于淵。原則上,軍隊最遠設在邊境線以內,不離本土,易于后勤支援和回防,切不可深入敵境,遠離基地,那就會有供給上的危險,就象魚離開了水。要保持補給線的暢通,是保證軍隊少受損失的關鍵。
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隱避自已的力量,讓敵人摸不清底細,從而不敢冒然侵犯。魯迅先生曾有過一個比喻,說西人把武器庫大門敞開,觀迎參觀,以示國力。中國人則僅開一個小縫兒,向內張去,黑洞洞不辨虛實,更讓人心里發(fā)毛,這就是“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的意義。
應用此策,能夠避免戰(zhàn)爭,是老子理想的勝利,他認為這才是真正的“大捷”。殺得昏天黑地、尸橫遍野,即使打敗了對手,自已也消耗殆盡,那就不是“勝利”而是“兩敗俱傷”。這種戰(zhàn)略方針,老子稱為“無事”,是不生事之意。
二、什么情況下用兵
上述環(huán)境及結果,當然是最理想的,但往往不會有這種情況,就是說,有些時候,必須要主動出擊,有些時候,必須要血流成河,在什么情況下用兵,就成了又一個原則。
事物進展到一定程度,(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就會由量變到質變,這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自然規(guī)律,是“道”的體現(xiàn),如恰處這種時期,即使不得已,也不能一味默守陳規(guī),這個時候,即使血流飄杵,也得應對,用老子的話,叫“將欲取天下而為之,吾見其不得已”。
國共之爭,蔣委員長欲借日寇之刀消滅“異已”,是“以智治國”,反而八百萬正規(guī)軍不敵幾十萬土八路,終被趕到海島,其病皆在抗戰(zhàn)之初的小聰明,這就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不識大體,著眼于私欲的結果。
用兵就要死人,故稱“不詳”,是非正常的解決問題的方法,不是君子所為,所以要掌握一個“度”。老子說“恬淡為上”,我意為不到萬不得已,不用兵。即使開戰(zhàn),也要以殲敵于國門之內,退敵于國門之外即可,而不是窮追猛打,以全殲而后快。
毛主席“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是乘破竹之勢的一種大氣魄戰(zhàn)略,但也是“追”而不是“殲。”這是主席的過人之處!白贰庇芯W開一面的生路,“殲”則有逼狗跳墻的危險,在自已力量的消耗上,二者大不相同。故老子取其“恬淡”,仍是一種“無為”原則下的“有為”,這與他的戰(zhàn)爭原則并無沖突。
總之,用兵必須是在“不得已”的條件下,要適可而止,以減少自已的消耗、驅敵于國門之外為要。這就是老子“無為,故無;
無執(zhí),故無失”的道理。
三、老子用兵的原則
老子用兵的原則,核心是“曲則全”,在這個核心指導下,生出了一些匪夷所思的具體方法,有些地方與我們正常的理解相去甚遠。筆者的理解依前所說,這“只是一場別有目的的演出,與戰(zhàn)爭并無關聯(lián)”,是他“無為”論點的佐證,是一個大思路之下的書生式的哲學比喻,故軍事專家只可參考,絕不可套用,否則一戰(zhàn)即潰。老子用兵的原則如下:
1、不敢為天下先
用兵是一件殘酷而又勞民傷財的事,強大的后勤保障是保證戰(zhàn)爭勝利的必備條件,需要無數人財物力的消耗,即使仗打勝了,其自損也難計其數,所以沒什么可以狂妄自得的。況勝負均人力“有為”的短暫階段,不過是一個過程而己,應頭腦清醒,處之泰然才是。
老子歷來認為,活著是硬道理,人與天地齊,乃萬物之靈,是自然的杰作,萬不可毀傷,尤其是為了利益而不顧自身的安危,是最愚蠢的事。特別是君王之流,身先士卒,投入戰(zhàn)事,看似英勇,實是最大程度的對“道”之法則的破壞,因為他的行止,不僅大量消耗國力和人的性命,而且給國家?guī)Я艘粋壞頭,引起了用暴力獲取別人利益的誘導,這對天下的安寧不利,更對自已國民的思維不利,故切不可行。不要去掠奪別國的利益,才是真正保全自已的利益。
為對身外之物的追求而用兵(侵略),是最大程度傷害國民的行徑,故萬不可為,這是第一原則。
2、慈以戰(zhàn)則勝
老子“三寶”,以“慈”為首,叫做“慈故能勇”,在用兵上,“慈”更成了一件至寶,不但攻守皆贏,而且與天相通。這就需要對這個“慈”有一個真正的理解。
“道”有一個重要特征,就是“慈”。在自然界,其特征可喻為天降甘霖,澤被眾生,不但無所取,而且無所棄。在人類社會,表現(xiàn)為“德”的一種性質,即施予不求回報。上天降雨,廣及山川,微至草木,無一不施,絕對公平,這是“道”之性質,又叫“慈德”。
老子之道,本來就“與世反矣”,是一種大范疇的哲學思維方式而非具體“貼士”,如果把“慈”濫用于實戰(zhàn),實是誤導,也是對“慈”深刻內涵的不理解。
認定了大趨勢,在這大趨勢之下行動,這就是“慈”,這是“戰(zhàn)則勝,守則固 ”的原因,因其合于“天道”,故“自天佑之,吉無不利”,稱做:“天將救之,以慈衛(wèi)之。”
“勇”者,是深悟了“慈”內涵后的一種行為方式,主要表現(xiàn)在思維上,其次才表現(xiàn)在行動上,因其思維方式不同,故“勇”的方式也大異常規(guī)。只有為了保全自已,方可有真正的“勇”,如果是為了自已以外的利益(比如侵略別國),你再兵強馬壯,大概也內心發(fā)虛,“勇”不起來,因為你的行為不合天道之“慈”。
至于你合了天道,是不是會得到神密力量的救助,姑且不論,但你的必勝的信心要超過進犯者,確定無疑,有此差別,自有異舉。
攻者以攻為守,守者寸土必爭(因其再無退路),這大概才是“以慈衛(wèi)之”的真正用意。
3、不爭之德
“不爭之德”是“道”的又一性質,老子在講這一性質時,引喻了用兵時的一個例子,叫“善為士者,不武;
善戰(zhàn)者,不怒,善勝敵者,不與”,從中可看出“不爭”在具體戰(zhàn)略上的體現(xiàn)。
士者,國之謀臣,應當以“正”佐君王,而不應鼓動君王以武力爭天下,這是士之“善”。
戰(zhàn)者,國之武裝力量的統(tǒng)領,應當以有能力保衛(wèi)祖國而又不給鄰國形成心理上的壓力為要,這是戰(zhàn)者之“善”。
勝敵者,使用武力戰(zhàn)勝對手者,卻不把自己的意志強加給別人,(不得己才使用而不是為利益而使用),是勝敵者之“善”。
有一個詞,叫“技癢”,說得是某人有一技之長或有些比別人強一點兒的地方,就不由得要表現(xiàn)表現(xiàn),以顯示自已比別人高超的部分,這種行為,骨子里就是一個與道大違的“爭”字。如果是一個普通人,有此嗜愛,尚無大事,如果是一個君王,那就是禍事的開端,因為他這個表現(xiàn),禍及的除了他自已,更多的是無辜。特別是應用于用兵上,一個“爭”字,就是一場尸橫遍野,在老子看來,這是萬不可取的。
自已的長處,優(yōu)勢,特點,總之一切過人之處,都只能應用于對自已的保護,不能成為顯示自已的本錢,更不能成為侵略它人的手段,即使在敵人入侵、不得己而迎戰(zhàn)時,也要在“不爭”的原則下確定具體戰(zhàn)略,上述三點,—是完善自身防衛(wèi)體系,二是不給鄰方以戒備侵略的壓力,三是絕不搞侵略,老子認為只有這樣,才是長久之道。
三國諸葛先生是個大戰(zhàn)略家,未出草廬就定下了三分天下的總方略,根據劉備的本事,他認為他只能在中原之外建一個小朝廷,偏安一方而己,什么吞并江南,問鼎中原,不過是迎合玄德兄的野心,說說而己。這種審時度勢,“不與天下爭”的策略是合于天下大勢的“正”道,所以成功。
入川后他全力整頓內務,加強防務,數年之內,國富民強,使吳、魏不敢輕視,也是成功的,如果這種方略能貫于劉備腦中,成為國策,也許三國的歷史不會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當年的蜀國,很可能是誰也不敢碰的—個“世外”強國,就象三星堆那個年代的神密國家。
蜀國的沒落,先從狂妄自大的關羽開始,延至失去理智的劉備,幾年積起的一點兒家當,實是當不得一“爭”,劉備幾乎全軍復沒,在客死白帝城時,總算明白了這一點,惜大勢已去,悔之晚矣。
之后孔明雖勵精圖治,但對劉備的“鞠躬盡瘁”的承諾卻害了他,他六出祁山以攻為守的戰(zhàn)略方針本不適合當時的國情,是在輿論的壓力下(包括自已的心理壓力)不得己的行動。
要“繼先帝大志,重興漢室”的不可能實現(xiàn)的理想是他對劉備的承諾,為了這種誠信,他只能放棄閉關鎖國,休養(yǎng)生息的長期戰(zhàn)略,而不得不為死去的先帝的理想而戰(zhàn)。這就背離了“不爭”的天理,使國力愈下,實力大減,這種局面又影響到大后方,造成奸臣當道,政局不穩(wěn),實際上已經給喪國種下了伏筆,孔明先生累死在五丈原,沒有親歷喪國之辱,也算是萬幸。這又應了老子另一句話,“夫代大匠斫者,希有不傷其手矣”。
諸葛先生一代人杰,怎么會犯這種低極錯誤? 筆者以為一味愚忠,不審天時是第一,自恃才高,不度天道是第二,兵道之詐看多了,違背了幼年學過的老子的自然之道是第三,有此三失,不得不敗,這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不爭”是三寶之末,卻是三寶之綱,以此治國也罷,用兵也罷,都是第一原則,由此我們知道,“不爭”之道,比“掄開大斧一路殺將去”更難,因為它不是圖一時之快,而是為長治久安。這是對“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钡脑虻淖詈媒忉尅
《老子》中兩次出現(xiàn)“物壯則老,是謂不道,不道早已!笔菑拇蟮姆矫鎸Α安粻帯钡姆疵娼Y果的論斷,應用在用兵上,是很快就有結論的,我舉三國故事,也是這個意思。
4、上善若水
以水形容道的“低下、柔弱”,在《老子》中屢見,應用在戰(zhàn)勝敵人上,又有怎樣的形態(tài)? 老子用了兩個詞語,一是“莫之能勝”,—個是“無以易之”,說得是沒人能戰(zhàn)勝它和沒人能代替它的意思。
這般神奇的能力源于老子對“水”的性質的理解和升華。
水是最柔軟的東西,卻有著無堅不摧的力量,這種現(xiàn)象在自然界中隨處可見。水永遠不象樹一樣向上長,也不象火一樣向上升,(那時可能把水的其它形態(tài)另當別論),即使是洶涌澎湃、一往無前,他也永遠是向低處流,而且“無孔能入”,能滲進看來毫無縫隙的東西里,這兩個特性升華到人類社會的“德”中,就有了新的涵義,除了“處眾人之所惡,利萬物而不爭”之外,借喻在用兵上,就是無可取代的、無堅不摧的“陰柔”,這種無聲無息的、不顯山不露水的、遷移默化的力量,在當時人類的感覺中,無可替代,不可超越、也絕無可以戰(zhàn)勝它的任何其它東西。
具體到軍隊建設上,它化為:
1.“不爭”,即不侵略,不圖利益,不“為戰(zhàn)爭而戰(zhàn)爭”,更不草菅人命。
2.“向下”,即不奢華、不張揚、不特權,他們的地位與種田的農民一樣,同是為了國家的和平和富裕,無分彼此。
3.“柔弱”,這是一種不給別國壓力的、讓人難以捉摸的表象,使別國不產生侵略的念頭或有這個念頭而不敢冒然進犯。
實際上,在這幾個原則之下,隱藏著的是一支有精兵強將的隊伍,這支隊伍確有攻無不克、戰(zhàn)無不勝的能力,但它不會給任何別國造成威脅,也不會給任何別國形成壓力,但足以使任何人都不可輕易冒犯,這就是老子“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的水的哲學,或說是“建軍原則”。
5、禍莫大于輕敵
自古戰(zhàn)事,輕敵必敗。不但戰(zhàn)爭,任何事體,如不假深思就去進行,其結果都不會太好。
從現(xiàn)象上看,輕敵是忽視了敵之長,暴露了已之短,在不成熟的時機下、在不明了情況的形勢下的冒失之舉,結果上了當,中了招兒,是必敗無疑。
從理論上看,輕敵違背了“道”之原理,故不得不敗。
違背一:“天下難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細!,“夫唯病病,是以不病!,輕敵就是沒有全面深入的調查,沒有認真周密的計劃,沒有事無巨細的布署。
違背二:輕敵就是沒有把自已放在最“低下”的位置,不在最下處,就有空子可鉆,有空可鉆,無以易之的水的性質被“易”了,就有失敗的可能。
違背三:輕敵就是小視對手,是有為的表現(xiàn),有“爭”的欲望,就有“失”的可能,就失去了百戰(zhàn)百勝的能力。老子說“幾喪吾寶”,主要對此而言。
輕敵往往是釀成大禍的序幕,因為它積累了多種不合天道的因素,故千萬“不可輕敵”。
自已不輕敵,但讓對手輕敵,這是老子“后發(fā)制人”戰(zhàn)略的特點,后要說到具體方式,故這里先不談。
6、抗兵相若,哀者勝
兩軍對壘,兵力、設備、戰(zhàn)術相等,誰能贏? 老子說,是“哀”者。
“哀”字,是一個不祥的字,新華字典對此有兩個解釋,(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悲痛和悼念。
聯(lián)想到“哀”字,我們可以有一個感覺,“哀”者,應當有被人冒犯,被人強暴,迫不得己,沒有退路,不得不為之的意思,是一種心理上的戰(zhàn)斗力。
這種力量可不是什么人都有的,是一種最后的拚爭,是萬不得己的自衛(wèi),故其潛能難以預料。后來發(fā)展出來的成語,如“置死地而后生”、“背水—戰(zhàn)”、“破釜沉舟”、“義無反顧”等等,大概都是要被迫造成或自已主動造成這種“哀”者,因其只有生與死中的—種選擇,故未戰(zhàn)之時,從心理上就有了壓倒不“哀”者的優(yōu)勢,這是“哀者勝矣”的唯一原因。
“慈故能勇”與“哀兵必勝”有差不多的意思,只是前者是長期教育的素質,后者是被逼無奈的超常,其結果一樣,這是老子對所用之兵的心理狀態(tài)的要求。有這種素質的隊伍,再加上用“國之利器”,保衛(wèi)好自已的家園,應當是一件并不難辦的事。
讓自已的將士都有“哀兵”的心態(tài),而不是狂妄的勇武,是必須,也不易,古時有許多軍事家成功地運用了這一點,大有效果,“破釜沉舟”就是一例,可見其言不謬。
7、不敢為主而為客
老子紙上談兵,說得是一種他之“道”在戰(zhàn)爭中的理念,這種理念在實際行為中如何具體表現(xiàn),他是沒有經驗的,所以他借用了一位有戰(zhàn)場經歷的將軍的話,把他的理念具體化,成為一種可應用的戰(zhàn)術。
這就是“不敢為主,而為客;
不敢進寸,而退尺”,的“以靜制動、后發(fā)制人”的戰(zhàn)術原則。并形象地描述了在這種原則指導下,自已的軍隊會給敵方形成一個什么樣的印象。
保衛(wèi)國土的戰(zhàn)爭,自已自然是主,為什么不敢為主而為客呢? 主者,是首先發(fā)起戰(zhàn)爭、首先發(fā)動攻擊的一方,而客者,則是不得已應對的另一方,老子認為只有不主動出擊、從容應對來犯,才有在自身損失最小的前提下獲得勝利的把握。這就是“以靜制動”的優(yōu)勢。居主之地而以客自許,加之下句“不敢進寸,而退尺”也都是這個意思。不過下句之中,又增加了“后發(fā)制人”的內容,從而全面表現(xiàn)了老子“不爭”的思想核心。
“行無行;
攘無臂;
扔無敵;
執(zhí)無兵!币恢笔俏也幻靼椎脑,隊列混亂,士氣低落(喊口號連手都不舉),從不發(fā)起攻擊,更見不到什么千軍萬馬的壓倒氣勢,這樣的軍隊能打仗嗎? 能打勝仗嗎? 為什么要把自已的隊伍搞成這個樣子?這種表象正是要給對手留下的印象,是一種精心制造出來的假象,是“以靜制動、后發(fā)制人”戰(zhàn)術的組成部分,其目的是要造成對手思想上的麻痹,從而犯兵家“輕敵”之大忌,以利自已的“哀”兵一發(fā)而全勝。這大概就是老子的“國之利器”。
四、用兵的危害性
老子是反對用兵的,從道義上講,用兵違背了“道”在人間的作用,從現(xiàn)實上看,它破壞了國家的安寧,造成了百姓的災難,影響了社會的發(fā)展,故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要有這種沖突發(fā)生,他用了幾個比喻來說明戰(zhàn)爭的威害性,歷史上無數事實證明這絕不是危言聳聽,故—譯以記之。
在古代,人們飼養(yǎng)馬的主要用途,大概就是為了打仗。因其與牛相比,力量不足,耐勞不足,飲食要求又高,其長處是能跑且快,所以為戰(zhàn)爭之必須品。
天下太平的時候,養(yǎng)馬不如養(yǎng)牛,因牛能適應農田中一切活計而馬卻不能,故馬價很低且少人飼養(yǎng)。
戰(zhàn)爭爆發(fā)后,馬的優(yōu)勢突顯,荒僻之地的馬也被征用,這對農業(yè)生產的影響非同小可。
軍營在田間,毀壞了農人辛苦種植的莊稼,戰(zhàn)爭之后,糧食不足,不但影響了人民的生活,而且造成了心理的混亂,動搖了國本的基礎,會形成長期的動蕩,是謂“兇年”。百姓成為最終的受害者,百姓是支撐國家的唯一基礎,這個基礎的動搖,是有百弊而無一利的。
不得不應對的自衛(wèi)戰(zhàn)爭,應以付出最小的代價,有效地保全自已為要,特別是不要過分損害本國的百姓,因為那是國之基礎。
一定不要有侵略戰(zhàn)爭。這是《老子》論用兵的根本理念。
五、對“用兵的人”的態(tài)度
每一個國家的政府內,都有氣盛好戰(zhàn)的“鷹派”和相對溫和的“鴿派”,君王的決策取決于某派的實力,如果好戰(zhàn)份子占據了上風,這個國家的末路也就開始了,日本從“明治維新”后,軍人的勢力膨脹,最終把它拖入了戰(zhàn)爭的深淵,從而永遠蒙上戰(zhàn)敗國的恥辱,就是一例。
如果君王是一個狂熱的好戰(zhàn)者,就更不得了,會有亡黨亡國、生靈涂炭的必然結局,先前的希特勒先生,眼前的薩達姆先生,今后的小布什先生,都逃不過這個結局。
所以,老子認為,永遠不能讓這種傾向成為國策的主流,從國家的禮法上,應有嚴格的約束,從臣子的等級上,應有親疏的區(qū)分,用來限制以戰(zhàn)爭為樂(如巴頓將軍)的狂人。
東周未年,周王朝雖然大不如前,后幾位君王又實在荒淫得可以,但老子生存的環(huán)境還算是相對安寧,以他自然無為、不仁不義之心態(tài),自是對發(fā)動戰(zhàn)爭的人恨之入骨,這也應是無可置疑的人之常情。
安寧形成的腐敗使王朝的基礎出現(xiàn)了無數裂痕,各路諸侯羽翼已豐,不但不把帝國放在眼里,反而時時窺之,先是問鼎中原,想挾天子令諸侯,后來竟有取而代之的念頭,這種國之將亡前夕的動亂,使早已失去主導地位的武官們有了施展的空間。侯王們?yōu)榱瞬皇湔䴔嗟膶氉,不得不把用兵提上了日程,鷹派們開始占上風。
這就出現(xiàn)了一個最關鍵的問題,是全力保衛(wèi)殘存的國土,還是大肆教訓背主的奴才,在用兵問題上又形成了新的鷹派和鴿派。
老子的地位并不太高,大概無權直接參予重大決策,但他的經歷和他的研究項目決定他必然是溫和份子,因為他看到了“天下大勢,合久必分”的不可逆的趨勢,為了使自已的王朝再茍延殘喘幾年,他把自已的理論應用在用兵上,提出了筆者稱之為“奇怪的戰(zhàn)爭”,的理論。
筆者之所以用“奇怪”二字,一是因其太“理論化”,不能具體應用于實戰(zhàn),二是要求已有條件太苛刻,無法達到,三是對諸侯們的目的抱有幻想。有此三條,足見其所出的點子有些書生氣味,是典型的“秀才用兵”,幸未被采納,不然大周王朝死得更快。
不得已的仗還是要打,但要遵守他理解的“道”的規(guī)則,戰(zhàn)爭永遠從屬于政治,是政治的一部分,即使是戰(zhàn)績輝煌的將軍元帥,也永遠不應成為決定國家大計的主流。所以,他認為軍人應當永遠從屬于文官,只能在“右”的位置。
從《易》開始,主人的左邊就被定為最尊貴的位置,發(fā)展到現(xiàn)代,請客吃飯,都泛殤為以左為“上”,這是個挺有意思的傳統(tǒng)。
《老子》中說,“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是說正常時期,君子居左,一旦動武,即使還是“君子”,也當退居右側,失去最尊貴的位置,為什么呢? 因為這是在干不祥的事。
“吉事尚左,兇事尚右!辈患榈氖,當然不能占主導位置,即使打了勝仗,慶祝的方式也要是喪禮的規(guī)格,因為這勝利的代價是死了好多人才換來的,不應當顯示出歡樂的樣子。
“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則更是離譜,即使是在戰(zhàn)場的軍帳之中,沖鋒陷陣的上將軍也不能是主導位置,而顯貴的左邊,仍要讓給出謀劃策和處理后勤工作的人,(三國中,軍營的文人多有偏將軍的頭銜,決定著戰(zhàn)役的策劃,真正外出玩兒命的,則都是上將軍、大將軍之輩,不知是否從此古傳統(tǒng)而來)。
古時真正的情景是不是這樣,還要多找一些根據,但親臨前線保家衛(wèi)國的軍人們永遠要在遠在后方的“君子、偏將軍”們的遙控之下行動,這是不爭的事實,從現(xiàn)代軍事歷史來看,中國外國,皆是如此,可見這是一個不可改變的法則。
古語“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大概除了通常的解釋外,還有些這些受到利用的將軍們的抗爭之意,也未可知。
除了他們的位置決定不給他們獨斷殺伐的權力之外,還有種種的限制條款,集中起來,大約是以下三點:
1.不到萬不得己,堅決不得用兵。
2.即使不得不用兵,也要以平定事件為要,不能以建功立業(yè)為目的,大肆殺伐。
3.戰(zhàn)事結束,首先要為傷亡的將士(包括對方乎?)舉行隆重的喪禮(統(tǒng)計損失),然后再說慶賀之事。
老子認為,即使是不得已的戰(zhàn)爭,也不合天道,非君子之舉,為了讓這種傷害性命的事的損失降到最小,他創(chuàng)造了“以靜制動、后發(fā)制人”的保守戰(zhàn)術,又引經據典,詳細解說,勸說君王不要重用在第一線出生入死的將軍,因為他深知,在人類中,有這么一批家伙,有天生的暴力傾向,草菅人命,殺人不眨眼,不但是他們獲取名利的途徑,而且是他們的一種愛好,這些人一旦重權在握,對人類就是一次全面的浩劫,對理性思維就是一次徹底的破壞,對“向道”的進程就是一次大大的倒退,這是老子無論如何不愿看到的事。
為了充實自已的論點,他還對這類人發(fā)出了警告式的勸誡,用俗語講,叫做“玩刀者刀下死,玩火者火中亡”,說為別人(哪怕是君王)去廝殺,傷及自已是遲早的事,因為你從事的這個行當太危險,就象替坐在家中的木匠上山砍樹的人,希有不傷其手。
上天有好生之德,而人為利益則生好殺之心,集中體現(xiàn)在戰(zhàn)爭中的一線人物上,是人道與天道最激烈沖突的焦點,老子以此為例,本質還是對他“三寶”的反證。
六、用兵的不可知性
即使是完全按照老子的設計行事,也未必每戰(zhàn)必勝,即使是每戰(zhàn)必勝,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一味排開大斧砍人的,未必會死,而膽小怯懦不敢向前,卻未必能保住小命。這番話用在這里,是掩飾失敗的伏筆,是推卸責任的托詞,還是狡黠文人的圓滑?
都不是,這是老子指出的天道與人道的差距,是從兩種角度對人類行為的判斷,是自然之道與非自然之道對同一種具體現(xiàn)象的不同結論。
主動用兵自然是不合天道,不得不用兵卻又是天道之驅使,對于人類所掌握的那一點兒可憐的智慧來講,不可能知道真正的原因,當然更不會知道最終的結果,若僅以階段的現(xiàn)象就要下最終的定論,往往會陷入迷途,覺得難以理解,這其實是未能融于“道理”的表現(xiàn),對用兵是這樣,對其它事也是這樣。
老子說“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孰知其極?其無正也!
后人說這是“樸素的辨證法”,雖然有些貼邊兒,其實還是皮毛,因為老子暗示的東西有著更為深奧的涵義,是語言表達不清的東西。
借用兵的事假說事物發(fā)展的不確定性,是筆者的一種推論。
筆者是這樣理解的:天地及其間一切,都是依“道之法則”而生,自是依“道之法則”而變,這叫“自然”發(fā)展的規(guī)律,沒有設定,沒有結果,因而是“順其勢”的變化,這個“順其勢”,就是老子所謂的“無為之舉”。老子說,“天長地久。天地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边@個“不自生”,就是“順其勢”的意思,也就是“無為之舉”。如果非要給這種變化設一個結局,唯有“長生”二字可以搪塞。
天地間的相互轉化,無奇不有,無所不在,無一不尊從于某種規(guī)律,有循環(huán)的特征但絕不是循環(huán),有性質的變化但絕無定律,有生有滅,有消有長,但無目的,無終點。但無一不是尊從于某種規(guī)律,這就是“無為”動力下的“長生”,唯—不變而起作用的,就是那個無所不在的自然法則,(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就是老子說不清的“道”,我稱之為“天道”。
在這依“天道”而行的大千世界中,出現(xiàn)了一種叫“人”的玩藝兒,他們雖然是“天道”的產物,卻偏偏要創(chuàng)造—種違背“天道”的法則,以滿足自已本能以外的欲望,這種由人自造的法則,我稱其為“人道”或“霸道”,在這個可因人而變的法則指導下,人類有了階段性的追求,似乎也有了最終的設定,并為此展開了無序但有目的的爭奪,這種爭奪的最激烈表現(xiàn)方式,就是戰(zhàn)爭。
依“天道”的轉換和依“人道”的轉換結果是不相同的,也許有時會有意義完全不同的相似,什么時候相同,什么時候不同,天尚不知,況人否? 這就是老子所說“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孰知其極?”、“天之所惡,孰知其故?”的真正涵義。
古人所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是對老子“孰知論”的一種形象引伸,我覺得比較準確,其中“認真地做好準備工作”,不要太計較結果,正是對“道”的深刻理解。
自然法則作用在人類社會的發(fā)展,有一個最明顯的例子,就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縱觀幾千年世界史,無一處不如此,這絕不是“上帝”之類的神設計好的,同樣使猴子變成會玩兒計算機的人或別的什么,也絕非有一定之規(guī)。因而數個小國的統(tǒng)一或一個大國的紛崩也毫不為奇,這也許是我們認為的“進步”,但也許是別的什么,自然法則之下的具體物質的變化本無定形,又有誰能做出準確判斷呢?
天道消長,本無目的,但人卻非要使其有目的,并為此大費其力,其自然有不同設定的結果,這種不可知是永遠的,而似乎達到了的目的定然是“另有蹊因”,這“蹊因”是什么,無人能說清,總之是另一轉化的開端,另一轉化是否仍合人類之所愿,就更是渺茫不可知。
轉換是必然的,非人力可以阻止,老子戰(zhàn)爭理論的出籠,唯—的目的是教人在這個正常的轉換過程中少些傷亡損失,是“無為”“不生”思想在“人道”中不得己的勉強使用。
在用兵之外的其它地方,他也有這種使用,看似違背了“無為”的信條,句句都是“有為之舉”,其實是“無為”在“人道”中的滲透,是無奈又無奈之舉,切不可以此就將他定為心口不一的“勢利”之人。
七、外交是避免戰(zhàn)爭的最好手段
老子認為,戰(zhàn)爭是一種不合天道的禍事,一旦暴發(fā),于國于民均不利,萬不得已才不得不干。
挑起戰(zhàn)爭的原兇,不管是敵方還是已方,其實都是對物欲的—種追求形式,這根本的原因,一是“不知足”,二是“欲得”,是產生“禍、咎”的根源,所以他勸人們“知足之足,常足”。意思是滿足于你現(xiàn)有的環(huán)境、把它弄得完完美美,就足夠了,而且會很穩(wěn)定,自叢不會有“禍、咎(過失)”的發(fā)生。
這當然是最理想的思維準則,是老子理想中的生存環(huán)境,他之論道的目的,就是以此為本的。
也許上古真的有過這種歷史,那是一個安寧的年代,大概延續(xù)了千萬年,惜時無文字,故無跡可查,其情景只能從老子的想象中感覺到一點兒,僅此—點兒,就足以讓我們想入非非。
這大概就是后人所謂的“原始共產主義”。其無高深的指導理論,僅一“知足之足,常足”就足夠了,用在與其它部族的外交上,也不過“相安無事”四個字或俗語“盡掃自家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但是,“人道”的出現(xiàn)打破了這種有序的安寧,從此部落偷了彼部落一只雞開始,就有了戰(zhàn)事,從此愈演愈烈,直到今天,人們不但把大部的國力投入其中,而且創(chuàng)造了無數殺人的理論、方法和設備,培養(yǎng)出一批專以此為業(yè)(為樂)的人,上古的和平居然成了不可思議的神話!
如何不讓人類繼續(xù)墜落下去,以至最終毀滅了自已,老子在創(chuàng)造自守為基礎的戰(zhàn)爭理論的同時,也指出了“如何才能不通過戰(zhàn)爭手段避免戰(zhàn)爭”的方法,我稱其為“外交方略”。這些方法仍是以“上德”為理論依據,在“無為”原則指導下的具體的“有為”之舉,從深處想,其實也是一種無奈。
外交方略之一:靜
“和平共處,相安無事”在人欲橫流的社會變得不可能,因為人道的“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符合天道變化的規(guī)律,不可逆轉。如何用一種不通過戰(zhàn)爭的思維方式使之“和平過渡”呢? 老子認為,唯“靜、下”二字可取。
“牝常以靜勝牡”,是古時人類對萬物觀察的總結,從植物的雄雌,從動物的公母,人們看到,凡屬“牝”(雌、母)的,都以靜為主,萬物之“后代”皆由此出,而屬“牡”(雄,公)以動為主,卻無任何具體延續(xù),牡以動而行之,牝以靜而受之,所得唯牝,所出唯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綿綿若存,用之不勤”。正如毛澤東的“外因是變化的條件,內因是變化的根本,外因通過內因而起作用,內因通過外因而起變化!闭沁@個原理最好的俗釋。
“牝”的特征是“靜、下”,引伸開來,“靜、下”就成了萬物之母,持“靜、下”以受、以待,就成了發(fā)展的根本,在處理與鄰國的關系上,持此原則,則可達到新形勢下的平安過渡,有“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的作用。
一個國家大也罷,小也罷,實力強也罷,弱也罷,都要對其它國家有一個正確的態(tài)度,現(xiàn)代稱之為“和平相處”。
和平相處,互不干涉別國的內政,原理即是“靜、下”二字。干好你自已的事,為“靜”,尊重別國,為“下”,大國別老想著吞并小國,小國也別破罐子破摔,老想占大國的便宜,這個世界就會很安靜。
政治清明,發(fā)展經濟,搞好防務,是每一個國君的本職工作,有困難,但不困難。放下一國之君的架子,與每一個國家都平等相待,甚至把自已的地位謙虛地放得更低,卻不容易,這需要的不僅僅是能力,更是一種魄力,一種老子之“道”提倡的兼容天下的思維境界。
外交方略之二: 下
老子說,大國吞并小國,是為了擴大自已的勢力,小國從順大國,是為了依靠山而正常生存,這都是最終目的,相對之下,大國如能善待小國(而不是用武力去強奪),其目的也可達到,所以,大國當更應禮下于人,其所得要比大動干戈便宜,也不至陷入泥潭,讓后人恥笑。
新中國建國之初,基本上確定了一條傳統(tǒng)的外交方針,后來雖有變化,只屬調整,沒有大的改動,這個以“五項基本原則”為中心的外交方略,本質上就是依據老子的外交原理,不同的是,初時尚有自負的剛性,繼之逐漸走向成熟。
毛澤東是一個大家,他的思想旗幟鮮明,國家利益是最高利益,任何人不得指染,除此之外,什么都好說,他也從未想過要去圖別國的什么利益,故心寬膽壯。
在強國面前,他表現(xiàn)出一種至高無上的不可冒犯,一種視天下為無物的狂放,在小國面前,他寬容得就象孩子的父母,有求必應、不講代價。須知建國之初,一窮二白,與大國抗衡,他心里不是不虛,大把地援助窮國,他心里不是不痛,但正是這種以天下為己任的、視天下為無物的博大氣魄,撐起了一個人口最多的但最窮的國家,口不言王卻被公認為“第三世界的領袖”,這種真正“天下為公”的人在人類社會中,大概幾百年不會有了。
做為一個政治家,對老子之道的領悟如此之深,又有信手拈來,皆合天理的行為,幾千年來,毛澤東是第一人。
外交方略之三: 把握“微明”
“靜、下”是外交的基本原則,但不是一成不變的孺弱和無止的寬容,針對不同的形勢,不同的對手,有其不同的變化,這表現(xiàn)在對其的全面、細致的觀察之后,不動聲色的“誘導”,制定出相應的策略,以使其達到與“我”不發(fā)生激烈沖突,從而達到保全自已的目的,老子稱這種早期的預兆為“微明”。
“微明”是一種先兆,一種事物將發(fā)生變化前的表現(xiàn),只有準確看到這種先兆,制訂出相應的對策以備,方可使自已免除動亂的損害,這種相應對策的制訂和實施,是一件需要把握準確,配套完備,精密詳盡,隨時可以啟用的復雜工程,這自不待說,老子只提出了兩條應十分注意的事,一是不可脫離國情,二是要不動聲色的進行,以保證不為外人所知為要。這就是“柔弱勝剛強”的具體行為。
老子針對“微明”,舉了幾個例子,展開來理解,可以明白好多事,故要多說幾句。
“勢極則返”、“泰極否來”是人類對自然規(guī)律發(fā)展的必然性的認識和總結,不可謂不經典,但人類對“勢”變化的“苗頭”的認識,就要遲鈍得多。其實不論自然現(xiàn)象,不論人類社會,每一個行為都會導致一種相應的結果,每一個“有為”的設計都是某種目的的手段,能從動機看到結果,不算是聰明人,能從“微”處看到動機,才叫聰明絕項。
老子的例子是“將欲歙之,必故張之;
將欲弱之,必故強之;
將欲廢之,必故興之;
將欲取之,必故與之!薄
自然變化本無目的,而人的動機,有明確的目的性,故切不可等同相看。
政客給乞丐一文錢,是為了買名聲;
老太太給乞丐一文錢,是為了發(fā)慈悲;
和尚給乞丐一文錢,是因為相信緣份;
醉鬼給乞丐一文錢,則是因為喝多了,結果一樣,動機各不相同。倘真的天上掉下一文錢,現(xiàn)代人的理解,也許是自然現(xiàn)象中龍卷風的作用,錢落在乞丐頭上還是落在國家主席頭上,并非風的設定。
任何事物發(fā)展到頂點,都會有回落,這是必然現(xiàn)象,后人用“盛極則衰”來總結這個規(guī)律,已一語道破。
《老子》中,兩次用“物壯則老”來說明“不道早已”已是罕見了,為什么還要詳例呢? 筆者感覺到他另有深意,這個深意為:不是被動地觀察,而是主動地引導,這才是他真正的“國之利器”。
對于周邊國家可能侵犯我的危險因素,當區(qū)別對待:
對蓄集力量準備犯我者,要誘始他條件未成熟時進攻,碰了硬釘子后,他自會打消這個念頭;
強大難敵的對手,要誘始他內部大量自耗,形不成進攻的能力(鄭國渠即為“疲秦”而施,),從而無法冒犯自己;
要讓危險的國家消亡,就要激化它內部的矛盾,(扶植在野派),讓它忙于“窩里反”而自顧不暇;
要“下”小國,就要誘以利益,從經濟上、文化上進行控制,使其離開你就完旦,從而無條件順服于你。
把老子與這種形象聯(lián)系起來,實在是不應該,從此段也可看出,其理論的延伸,不但可以“向道”,而且可以“背道”,不管“向、背”都有巨大威力,就象愛因斯坦的原子理論,造福和屠殺,都是超一流,千年來的君王們是沒看到這一點,還是不敢用這一點,真是不得而知。
八、結語
現(xiàn)代社會是電子時代、信息時代,戰(zhàn)爭的形式已發(fā)生根本的變化,各國以軍事技術為基礎、作戰(zhàn)需求為牽引進行了大刀闊斧的軍事變革,信息戰(zhàn)、電子戰(zhàn)、網絡戰(zhàn)、聯(lián)合作戰(zhàn)等新型作戰(zhàn)概念層出不窮。無論如何變化,其戰(zhàn)爭的本質與內涵是不會改變的。一個國家的民族文化內涵決定了一個國家的軍事戰(zhàn)略文化背景。中華文化幾千年的沉淀,已形成了“天道不可違”的潛意識思維模式,老子的軍事思想也正是這一思維模式的表現(xiàn)形式之一。
老子不是軍事家,他在《道德經》中表現(xiàn)出來的軍事思想僅僅是他哲學體系中的一個方面,是用來論證“道”在現(xiàn)實社會中應有的作用,沒有多少具體的可操作性。
有人認為《孫子兵法》含有老子的軍事思想,所以把《老子》也劃入了先秦軍事著作中,這是不太恰當的,筆者對此做過專門研究,二者一個是抽象的思想,一個是具體的手冊,相同的地方不多,不能對比而論。
老子的軍事思想究竟是什么呢? 筆者認為他是在構思一個模式,試圖用不通過戰(zhàn)爭的手段解決當時非要用戰(zhàn)爭的手段解決的問題。其原則就是: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再抽象一步,就是“無為”。
當今世界,資源之爭,利益之爭逾演逾烈,各路諸侯無一不在虎視眈眈,窺視它國的利益。做為一個人口多,底子薄,經驗不足的發(fā)展中國家,我們該從老子的軍事思想中汲取其有益的內涵,即一是“慈”:善待百姓,搞好和諧,同心同德;
二是“儉”:不該花的錢別亂花,別搞形象工程,有錢用在刀刃上;
三是“不敢為天下先”:面對復雜的國際形勢審時度勢,冷靜處理國際爭紛。
郝建民,男,知遠戰(zhàn)略與防務研究所高級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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