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的使命,就是摧毀童話
發(fā)布時間:2018-06-21 來源: 感恩親情 點(diǎn)擊:
如果此刻,你能看得見窗外的陽光,就朝著陽光望去吧。
瞇一會兒眼,就會看見一個巨大的白白亮亮的影子,緩緩從眼底升起,你的周身輪廓,變得不那么清晰,身子暖融融的。漸漸地,分不清哪些是影子,哪些是自己。
就在這氤氳得分不清天地你我的混沌里,萬籟俱寂,孤獨(dú)龐大。
人,生來就是獨(dú)立的個體,為了抵御人世間無依無靠的凄涼,才有了家。
家被認(rèn)為是暖的、熱的。
可是偏偏張愛玲的家,冰冷得萬箭穿心。
她的父親在沒落中制造假象維持他的貴族生活,母親遠(yuǎn)赴國外追求新時代的信仰。剩下張愛玲一個人,讀書、畫畫、寫字,越來越驕傲也越來越沉默。
后來父親娶了姨太太,本身就空曠寂寥的親情更加蕭索了。
她最后挨的一次打,也把她對父親的最后一點(diǎn)期待,帶走了。
于是,她筆下所有的父親都像她的父親——冷血貪婪、算計(jì)無情。
混亂中,她只覺得自己的頭一會兒偏到這一邊,一會兒又偏到那一邊,耳朵也震聾了。先還滿地滾著,后來便不動了,但仍然大睜著眼睛,仇恨地看著這屋子,那些擺設(shè)從來沒有如此明晰過——下著百葉窗的暗沉沉的餐室,飯已經(jīng)開上桌子,沒有金魚的金魚缸,白瓷缸上細(xì)細(xì)描出橙紅的魚藻,墻壁上掛著陸小曼的油畫。紅木桌椅,琺瑯煙盅,鈕扣大具體而微成套擺設(shè)的宜興茶壺玩件,舊時宮里得的內(nèi)畫鼻煙壺,青花瓷瓶里插著卷軸和野雞翎,銀盤子上立著長翅膀的天使雕像……這間屋子充實(shí)到擁擠的地步,塞滿了金的銀的鑲珠嵌玉的物事,可是獨(dú)獨(dú)沒有親情!
穿著各色繡花鞋黑布鞋牛皮鞋的腳在面前雜沓往來,滿屋子都是人,可沒有人味兒!
她恨!她恨!她恨!
如果眼睛里可以噴出火來,她希望燒掉這屋子,也燒掉她自己,可是最終她只是無力地閉上眼睛,再也不能動彈。何干早嚇得傻了。這是親爹親閨女呀?如何動起手來竟像前世仇人一般!她扎撒著手,拉不開也拉著、勸著、求著,眼看小姐已經(jīng)躺著不動了,老爺還不停腳地踢著,這是想要小姐的命啊!別的人也都看著實(shí)在不像話了,都擁上來勸著,終于拉開了。張廷重猶喘著粗氣說:“把她關(guān)起來,沒我的話,誰也不許放她出來!誰敢私放了她,我扒她的皮!”
她逃了出去,再也沒有回來過。
張愛玲在香港大學(xué)時,她的老師弗朗士給了張愛玲八百塊錢做獎勵,張愛玲滿心歡喜以至于舍不得那錢存到銀行里,因?yàn)椤霸偬岢鰜硪彩莿e的鈔票了。這是世界上最值錢的錢。”
張愛玲把這筆“世界上最值錢的錢”拿給她的母親黃素瓊看,這是她第一次在母親面前有如此底氣,她都慶幸她母親當(dāng)天就喊她去家里,她一時也不能忍。張愛玲惴惴然把錢拿到母親的眼前時,黃素瓊什么也沒說,只叫她放在那里,就打發(fā)她走了。張愛玲坐立不安等了兩天,再去她母親下榻的酒店卻得知那八百塊錢已經(jīng)被母親輕描淡寫地在牌桌上輸?shù)袅恕?br> 自此,張愛玲對母親死了心。
無法形容的震蕩。
弗朗士可以說是張愛玲的初戀,是她這一生最為仰慕的人,在她惶惶然的少女時代,這八百塊錢的鼓舞,被張愛玲視為“生存許可證”,這世上最值錢的錢。她不明白也不原諒,為何母親對她做出如此殘忍之事。
她后來一生都把錢看得很重,一生都沒原諒母親,也沒有放過自己。
她活得很寂寞,死得也很寂寞。
恍如很多年前的箴言一語成戳——笑,全世界便與你同聲笑;哭,你便獨(dú)自哭。
她站在時代的交界點(diǎn),帶著古典閨秀的高貴優(yōu)雅和新上海的婉約風(fēng)情,陪我們演了大半個世紀(jì)的故事,成名了一輩子也孤獨(dú)了一輩子,驕傲了一輩子也黯然了一輩子。
她寫的是她的人生如夢,歲月如歌。我們看到自己的求不得,悲歡離合。
美國哈佛有一個很有意思的漢文化教授王德威,他講,人人仿佛張愛玲。
身上帶著無法擺脫的孤獨(dú)和傷痛,固執(zhí),孤勇,任性,掙扎著用盡全力過完一生,看別人的故事,寫自己的結(jié)局。
一生不論值不值得。
我覺得她是莊周也是蝶,我們都在她的夢境和筆下來回掙扎過——都執(zhí)著,都有所求,都想有所得。她寫的是我們的故事,但我們不想要一個寫好的悲情結(jié)局,我們希望自己有新的故事,有所得。
直播間——關(guān)于我最愛的《小團(tuán)圓》:
總覺得《小團(tuán)圓》是張愛玲一生的遺言。
他走后一煙灰盤的煙蒂,她都揀了起來,收在一只舊信封里。
她有兩張相片,給他看,因?yàn)檎障鄾]戴眼鏡,她覺得是她的本來面目。有一張是文姬要登她的照片,特別到對門一家德國攝影師西坡爾那里照的,非常貴,所以只印了一張。陰影里只露出一個臉,看不見頭發(fā),像阮布然特的畫。光線太暗,雜志上印得一片模糊,因此原來的一張更獨(dú)一無二,他喜歡就送了給他。
我很喜歡這種細(xì)膩的喜歡和愛情,收集彼此留下的私人物品就好像,留住了對方的一部分。
“你臉上有神的光。”他突然有點(diǎn)納罕地輕聲說。
我在這句話里,突然讀懂為什么張愛玲曾經(jīng)講,“你問我愛你值不值得,你應(yīng)當(dāng)知道,愛就是不論值不值得!
他看見她的光。
這就是愛情。
也許后來一生蕭瑟都抵不過那一刻愛上的值得。
再后來她再看到他的著作,不欣賞了。
她收到他的兩封信,像是收到死了的人的信,心里非常難受。
此后他又寫了兩封長信給比比:“她是以她的全生命來愛我的,但是她現(xiàn)在叫我永遠(yuǎn)不要再寫信給她了……
愛停止了。
生命也就到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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