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中人:中國的九月不相信仇恨和眼淚
發(fā)布時間:2020-05-26 來源: 感恩親情 點擊:
原文:人民日報:不忘國恥 開創(chuàng)未來
九月是華夏大地每個家庭的美好的月份:秋高氣爽的日子,收獲和播種的季節(jié),月上中天舉家團圓的時候。
但是,發(fā)生中國近現(xiàn)代史9月的許多事情卻跟我們這個常常變來變?nèi)、?jīng)常血流成河的國家的命運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對那些更多地關(guān)心中國出了什么問題,激情地探索中國今后如何沖出自己政治體制和意思形態(tài)的包圍、怎樣沖出亞洲、何以在世界舞臺騰飛的人們,九月是政治家的痛苦,是改革者的眼淚,是中華民族帶血的哽咽,是華夏土地被蹂躪的呻吟,是偉人“光榮地”死去或“卑鄙地”毀滅的月份。對他們來說,九月是恥辱柱,是紀念碑,也是起跑線。
讓我們一起翻開中國從開始追求富強和平等的目標、尋找現(xiàn)代化鑰匙的歷史之書,重溫九月那些個沉甸甸的日子。
1898年9月19日,慈禧太后下令終止戊戌變法,將光緒皇帝軟禁雨瀛臺,并逮捕參與變法的官員,并將譚嗣同等“六君子”在9月28日斬殺于北京菜市口。34歲的譚嗣同在悲綁赴刑場前揮筆寫到:“有心殺賊,無力回天;
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一場轟轟烈烈、旨在從根本改變腐朽沒落的制度的和平的變革運動,一場可能永久改變中國的歷史進程并避免之后的苦難的不流血的改革在血腥中被一個不一定昏庸但卻不能忍受滿清皇室被削弱的滿族老太太腰斬。
在殘忍的暴力扼殺了戊戌變法的和平演變之后,中國的改制就變成了暴力的、動亂的、缺少人性的“一個階級推翻另外一個階級”的革命。正如臺灣詩人洛夫在《雨中過辛亥隧道》所寫:通往辛亥那一年的隧道/璃窗外/冷風如割/如革命黨人懷中鋒芒猶在的利刃/
那一年/酒酣之后/留下一封絕命書之后/他們揚著臉走進歷史/就再也沒有出來。
從1898年那個9月,我們這個國家又在歷史里踽踽獨行了很長時間。然而,我們還沒有完全把狹隘和短視的隧道拋在身后,我們有時還象革命黨人一樣,相信利刃而忽視文字,相信暴力而排斥協(xié)商,相信道德的制約而否認制度的必要。
1901年,八國聯(lián)軍攻占北京,滿清皇室倉惶而逃。9月7日,清政府與英、美、俄、德、日、奧、法、意、西、荷、比十一個國家的代表在北京簽訂《辛丑議定書》,賠款(四億五千萬)、割地(東交民巷)、繳械(拆毀大沽炮臺)、自戕(禁止中國人成立或參加“與諸國仇敵”的各種組織)和認錯(并承認“縱信”義和團的錯誤,向各國“道歉”,懲罰擅敢得罪外國的官員,提升為外國效勞的官員)。一個國家的尊嚴可能很少如此被凌辱,一個國家的主權(quán)恐怕很少被這樣削弱過,一個政府的權(quán)威估計很少被這樣踐踏過。
到了這個九月,連那個為了保護大清江山不惜殺人抄家的慈禧也終于認識到,變法已不是選項,而是這個被滿清政府拓寬了、擴大了,繁榮了國家的生死存亡的事了。老太后下了圣旨,下令啟動君主立憲改革,國家變得重了,私心變得輕了;
百姓也許份量重了,八旗可能不那么至關(guān)重要了。然而,慈禧流亡中的覺醒太晚太遲,老佛爺變法的計劃太保守太小氣,滿人和漢人之間的民族隔閡和仇視已經(jīng)被毒化的太濃太濫,進入風雨飄搖的最后一個朝代已經(jīng)無能、無力、無人抗起變法的大旗。于是,武昌一個營的嘩變就把一個泱泱帝國擊垮了。
從這個意義上說,20世紀的第二個九月和在九月簽訂的那個條約也許是中華民族災(zāi)難中的福音。它象是一塊從高山上滾下來的巨石,把那個保守和腐敗的皇室砸了一個窟窿,讓他們終于清楚看到了天外的世界的殘酷,認識到在這個世界上,物競天擇,弱肉強食,而孔孟之道可能只是是麻醉劑和迷魂藥。
30年后的9月18日,一個我們今天在唱在寫在說在演在樹碑立傳的日子。小時候,我們聽著《在松花江上》的歌長大,知道在九一八,東北人成了亡國奴,連以前只顧發(fā)展自己地盤不問國家存亡、百姓生死的軍閥張學良也要“揭竿而起”,上前線去打日本。
其實,我們今天紀念9.18的方式有些單調(diào),討論9.18的方式有些偏頗,讓大家不忘918的動機有點不純。9.18其實不僅僅事關(guān)中日的權(quán)利關(guān)系的改變,或者僅僅是中華民族的苦難和冤仇,張老三的家破人亡或是關(guān)外人的妻離子散。
首先,9.18是國際關(guān)系的重新洗牌,既表明日本在亞洲霸主地位的確定,也是日本軍國主義被最后毀滅的開端;
其次,9.18可以說是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的開始,而日本的一意孤行具有諷刺意味地為美國的崛起創(chuàng)造了最佳的條件;
最后,9.18其實也是中國政治的一個重大的轉(zhuǎn)折點:它使一犯再犯錯誤的共產(chǎn)黨又有了喘息的空間,終于在“北上抗日”的口號下,走到了陜北,并借張學良的兵諫,迫使蔣介石終止對陜北的圍剿,整編國內(nèi)武裝力量,共產(chǎn)黨的軍隊從此獲得了合法的地位。
9.18從一定程度上制造了美國成為超級大國的條件,成全了共產(chǎn)黨,也為二戰(zhàn)之后中華民族最為血腥的戰(zhàn)爭揭開了序幕。后來的七七事變、南京大屠殺、偷襲珍珠港、在廣島和長琦投放原子彈、蘇聯(lián)紅軍進入東北參戰(zhàn),所有這些驚天動地的事件都是9.18的延續(xù)。日本從試圖征服中國崛起,也因要征服而不能殖民中國被毀滅。遺憾的是,戰(zhàn)敗的日本卻搖身成為經(jīng)濟、金融和文化大國,而戰(zhàn)勝國中國卻在世界各國進行戰(zhàn)后重建的時候繼續(xù)大打出手,把一個已經(jīng)飽經(jīng)滄桑的國家搞得更加凋零和破敗。
四十年后的9月13日,那個在918之后為中國的抗日立功建勛和在內(nèi)戰(zhàn)中所向披靡的中國的政治巨星象流星一樣不等人們看清是怎么回事就掉了下來。林彪在中國共產(chǎn)黨的崛起中曾經(jīng)懷疑“紅旗到底能打多久”,但在堅定了革命信念之后參加長征,指揮了平型關(guān)戰(zhàn)役,并在二戰(zhàn)后的遼沈和平津兩大戰(zhàn)役中消滅的國民黨的有生力量,然后紅旗飄飄地打到海南,是共產(chǎn)黨軍隊少數(shù)幾個“橫掃千軍如卷席”的將領(lǐng)。
在建國后相對沉寂之后,林彪似乎又展現(xiàn)了可以跟他的軍事天才媲美的政治天才,從高呼毛主席萬歲到編輯毛主席語錄到被欽定為毛澤東的接班人。我們不清楚是林彪看出了毛澤東的路線的險惡和荒誕,還是毛澤東認識到林彪要反對他瘋狂的“繼續(xù)革命”的政策,總之,兩個人突然反目成仇。毛南行,大談“三要三不要”;
林北飛,摔死在外蒙的溫都爾漢。
1971年9月13日發(fā)生了什么中國的絕大部分人是到次年才知道的。據(jù)說毛澤東從此一蹶不振,而周恩來也曾為此號啕大哭,更有成千上萬的黨員干部想不通,搞不明白為什么欽定的接班人會要設(shè)計暗殺毛主席。其實,直到今天,我們也還是不能判定林彪究竟是如何死的,但是我們今天必須要問林彪的死對當時的中國到底意味著什么。我們或許可以說,林彪1971年9月的從政治舞臺的消失是對所謂無產(chǎn)階級文化大革命的當頭棒喝和全面否認,也是對毛澤東推行的政治、經(jīng)濟和文化政策的無情批判。
從一定的意義上來講,也許林彪當時是要投敵叛國不成而摔死(我們共產(chǎn)黨的歷史上對許多政治觀點不同的領(lǐng)導人都曾被戴上這頂帽子而被置于死地;
雖然這些指控后來基本上都被證明是捏造和陷害,但它今天依然有市場,同樣可以把一個觀點不同、風格迥異的政治家置于死地),也許他是被謀殺的,但他的死本身從今天看來似乎是不可多得的。林彪是鏡子,折射了當年中國路線的荒誕;
林彪是尺子,丈量了當年革命的危害;
林彪是解酒藥,讓被革命和推翻資本主義世界的口號灌醉的黨員和干部驀地從醉夢中醒來,看到了自己岌岌可危的危險處境。林彪對毛和周的打擊是小事,對黨員和干部所造成的幻滅(也是最好最有效的教育)是中國若干年后啟動改革的絕對不能缺少的潤滑劑。
1971年9月的這一天無聲無息,但是,林彪當年顯然還沒有被接班人的美景沖昏頭腦,估計他是在想通了中國的政治和政府之后感到悲憤和無奈,是在眼淚流干之后出走或是被絞殺的。林彪不高尚,但也決不卑鄙,如果我們不能在湖北他老家、在平型關(guān)、在長春或四平、在海南、在任何一個和他的用兵如神有關(guān)的地方為他樹一個碑,那就讓我們在9月這個日子為他不歸的亡靈祈禱。
五年之后的9月9日,毛澤東,這個中國近代最有爭議的人物,一時曾是我們最紅最紅的太陽的人,沒有萬歲,而是在走完83年的暴風驟雨的人生路后,撒手走了。當時的中國的確有“呼拉拉似大廈傾,昏慘慘似燈將盡”的氛圍:人們的眼淚流成金水河,大家的悲哀筑起天安門。后來,在那個他宣布“中國人人民站起來了!”的地方,在他揮手檢閱了把中國掀了個人仰馬翻的紅衛(wèi)兵的廣場給他修了一個家。他靜靜地躺在那里。春來秋去,在的身邊,很多當年他咬牙切齒要消滅的人走馬燈似來來往往,在那里聽國歌,聞禮炮,向很多為了他的思想和理念而有意義和沒有意義死去的人紀念碑鮮花圈。
毛澤東是我們中華民族的一個死結(jié)。他幫助打下的江山還在,但他要實現(xiàn)的藍圖已經(jīng)煙消云散了。他是把一個災(zāi)難深重的國家用血與火從血與火里舉了起來,但是他也把這個國家的人投入到更為慘烈的“與天斗、與地斗、與人斗其樂無窮”的暴力之中。而最為悲哀的是,我們中國的人真誠地投入他的事業(yè),真誠地奉獻了自己的財產(chǎn)和生命,真誠地在他活的時候愛戴他在他死了后悼念他。那個九月,中國只有眼淚,只相信眼淚。
但是,毛澤東的死為中國過去的革命政治(沒收財產(chǎn),毀滅肉體,摧殘精神等等)劃上了句號。沒有一個中國領(lǐng)導人有毛澤東那樣的偉人的魅力、政治家的能力和詩人的誘惑力再讓已經(jīng)從盲從的繭子里慢慢爬出來的中國人繼續(xù)革命,“你辦事我放心”的華國鋒的來去匆匆就是中國的老政治已經(jīng)茍延殘喘的印證。毛澤東的離去給中國的政治舞臺留下了太大的空白,但也為新的政治騰劃出了起跑線,留出了想象的空間。
北京城一個人的紀念堂修在南京城30萬人的紀念碑之前,這是對中國老政治的寫生;
一個偉人的忌日不再喚起人們些微的注意,而對兩千萬無名無姓的死于日寇鐵蹄下的人生命的緬懷卻變得越來越銘心刻骨,這是中國新政治的反射。老政治有太多的仇恨,新政治也有太多的狹隘;
老政治是老人的工具,新政治是后來人的大旗。但是,兩種政治都可以說是以仇恨和眼淚作為基礎(chǔ)的。老政治的仇恨針對美帝國主義和蘇聯(lián)社會帝國主義,眼淚是感恩戴德(沒有共產(chǎn)黨就沒有新中國,沒有毛澤東就沒有新社會);
新政治的仇恨是針對過去欺負我們的國家(日本)和現(xiàn)在我們認為想欺負我們的國家(美國),眼淚是自我哀憐(我們抗日的勁頭哪去了?我們用血鑄成的長城是不是坍塌了?)。
9月不僅僅是我們多難的民族的恥辱柱,也還是催化劑和孵化器。從夭折的戊戌變法和慘死的改革先驅(qū)、到八國聯(lián)軍對北京蹂躪和滿清王朝的凌辱,從918到林彪的消失到毛澤東的逝世,每一個九月里的事件都使我們從我們用自己的驕橫和自大編織成的蠶繭里把自己剝離出來一點;
每一個九月的事件也告訴我們對所謂的“國恥”和損失僅僅有仇恨和眼淚是不夠的。其實,仇恨和眼淚也許只能帶來更多的仇恨和眼淚。
中國只有把仇恨和眼淚換成自尊(對國家和人民的尊敬)、自愛(對自己的制度和文化的批判和重建)、自責(對以前的過失的反悔和分析),把自己在“我是中心我特殊”和“我有主義我正確”的繭子里裹纏時間太長的不和諧的、血淋淋的“核”暴露出來并做以修復(fù),我們才能正確地面對歷史,才能走出歷史,才能托起明天的太陽,讓它照耀著久違了藍天的中國人。
近現(xiàn)代中國史上九月發(fā)生的事件是打掉我們的自大和自足的好事情。對這樣的好事,我們不能以仇去溫存,用淚去洗滌。要從頭收拾舊河山,不用仇,勿需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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