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國的資產階級與憲政

　　近年來，中國的自由派一直在鼓吹憲政。他們介紹國外憲政的理論和經驗、梳理中國憲政的歷史，或把憲政與儒家聯(lián)姻、或用基督教作憲政的思想基礎，玩出了不少理論花樣。這一切理論的狂熱當然不僅僅是因為學術的興趣，而是服務于他們的政治目標：建立一個實行憲政的資產階級國家。

　　中國的資產階級一向分兩種。一種是與政權緊密結合的大官僚大買辦資產階級，另一種則是經營資本主義工商業(yè)的民間資產階級。前者一向是近現(xiàn)代中國國家政權的主角，暴力和獨裁是其統(tǒng)治的最大特征；
而后者雖然一向是前者統(tǒng)治的社會基礎之一，但又往往不滿于前者的專橫暴虐，而覬覦于參與甚至奪取國家政權。回顧一下中國民間資產階級追求“憲政民主”的歷史是頗為有趣的：晚清，中國民間資產階級曾多次向滿清皇帝和貴族“吁請立憲”，最后換來的卻是皇族內閣；
辛亥年武昌起義而帝國瓦解，中華民國建立，結果臨時約法不數(shù)年而成具文，“立憲政府”成為軍閥之玩物；
而在國民革命失敗后的二十多年里，被工農運動嚇壞了的民間資產階級又不得不緊緊依附于帝國主義和封建主義，把政權交給大官僚大買辦組成的國民黨統(tǒng)治集團，同時卻又不時發(fā)出幾聲“憲政”的哀鳴；
當國民黨的反動統(tǒng)治被人民革命戰(zhàn)爭埋葬后，民間資產階級別無他法，只能向代表工人和貧苦農民的共產黨投誠，乖乖地接受被改造的命運。但是斗轉星移，如今中國民間資產階級又從墳墓中爬了出來，他們吃得更肥、膽氣更壯，又有了逐鹿天下的雄心，于是憲政之說又興�？梢�，憲政是中國民間資產階級的百年夢想，但迄今為止，這仍舊只是一個夢想而已。不禁讓人為他們的孱弱掬一把同情之淚。

　　而中國的自由派正是民間資產階級的意識形態(tài)代言人。當然現(xiàn)在的自由派還往往兼有帝國主義代理人的角色。這是因為帝國主義雖然主要依靠大官僚大買辦資產階級維持其利益，但它們不會只把注押在一個地方。扶植一個政治反對派，既能夠在當權派遇到危機的時候及時換馬，又能夠作為一張挾制當權派的籌碼，不時拿來敲打一下當權派，讓他們乖乖聽話。這樣的戲碼，近來在各種“顏色革命”中我們已經看得夠多了。而自由派由于對勞動人民的天然恐懼，又不得不依靠帝國主義。這一切不過又再次證明了中國民間資產階級的孱弱。

　　那么中國的民間資產階級為什么如此熱衷于“憲政”呢？首先是因為他們希望通過“憲政”來分享政治權力，同時也因為他們中有遠見的人已意識到：只有“憲政”的政治體制，才能保證政權掌握在整個階級的手中、才能防止本階級的個別集團壟斷政權從而損害整個階級的共同利益、才能保證本階級的政治統(tǒng)治保持長期的穩(wěn)定。

　　中國的無產階級雖然與資產階級有著根本不同的階級利益，但面臨的某些問題確是相似的。中國無產階級在自己的建國史中，也深受個別集團壟斷政權從而帶來的粗暴專斷、“運動群眾”直至宮廷政變、徹底叛賣之苦。因此研究一下“憲政”，對中國的無產階級也并不是無益的。

　　二、什么是憲政？

　　什么是憲政？我們不妨先來看看自由派的定義。自由派新貴王怡說：“憲政（constitutionalism）或憲政主義是一種以法治為形式、以民主為基礎、以分權制衡為手段、以個人自由為終極目標的一種現(xiàn)代政制。”這個定義基本概括了自由派對憲政的認識，同時也是對資產階級憲政的一個比較好的描述。那我們就從這個定義出發(fā)，來討論一下什么是憲政。

　　首先，毫無疑問，憲政是一種“政制”即政治體制，它是一種國家政治權力的運行和組織方式。而它本身是為某個政治目標服務的。這個政治目標，王怡說是“個人自由”，讓我們翻譯成現(xiàn)實的語言，就是“資產階級的自由”，或者說，資產階級的利益。用毛主席的話說，憲政是一種“政體”，它是為一定的“國體”服務的，也就是說是為某一個階級的專政服務的，它是某一個階級組織、運行國家政權的方式。

　　歷史上的各個統(tǒng)治階級都要解決如何在本階級內部分配政治權力的問題。一般而言，當政治權力壟斷在本階級的某一部分手中的時候，統(tǒng)治階級的內部矛盾就會比較尖銳，統(tǒng)治能力就會被削弱，政治統(tǒng)治往往呈現(xiàn)不穩(wěn)定的狀態(tài)；
而當政治權力被本階級的各個階層、各個派別所共享的時候，統(tǒng)治階級內部就會比較團結，政治統(tǒng)治往往就比較穩(wěn)定、有力。因此歷史上各個階級的政治統(tǒng)治達到比較成熟穩(wěn)定的階段的時候，其政治權力往往是通過一定方式由本階級成員共同分享的。比如中國古代歷史中，當政權通過九品中正法壟斷在士族地主手中時，正是中國封建政治最黑暗和混亂的時代。而當政權通過科舉制度向整個地主階級開放的時候，中國的封建皇朝統(tǒng)治就能保持比較長期的繁榮和穩(wěn)定。

　　但是，通過“法治”、“民主”和“分權”的方式來實現(xiàn)政治權力在本階級內部的共享，這的確是資產階級的發(fā)明。

　　所謂憲政，就是國家政權的運行都被約束在憲法條文的框架內。那么憲法是什么呢？憲法無非是規(guī)定統(tǒng)治階級共同利益的契約書罷了。憲政，究其實質來說就是國家政權的運行始終遵循統(tǒng)治階級的共同利益，也就是說掌握政權的那個集團的施政始終受到整個統(tǒng)治階級各個集團、各個派別的共同約束。而要實現(xiàn)這一點，就必須使統(tǒng)治階級全體掌握強有力的手段去監(jiān)督和控制政權。資產階級以前的各個統(tǒng)治階級并沒有創(chuàng)造出這樣的長期有效的手段，因此他們的利益往往受到控制政權的個人或集團的肆意妄為的損害，政權在統(tǒng)治階級不同部分手中轉移的方式也往往是極端血腥、野蠻的，從而往往使得本階級的政治統(tǒng)治受到致命的削弱。

　　“民主”、“分權”就是資產階級創(chuàng)造出來監(jiān)督和控制本階級政權的有效手段。這是資產階級在與封建貴族和專制國王的殊死搏斗中的偉大創(chuàng)舉。而資產階級之所以能夠有這樣的創(chuàng)造力，是因為它所代表的生產方式是這樣一種生產方式：這種方式擺脫了一切人身依附的形式而要求所有人在形式上（在法律面前、在金錢面前）的平等，這種方式要求廢除各種特權、約束政府的各種干涉，而使社會經濟的運行最大限度地遵循利潤的法則。因此資產階級在其上升階段高舉著理性和天賦人權的大旗，發(fā)揮了極其革命的作用。正如革命導師所一再強調的，資產階級為人類的最終解放奠定了必要的社會和物質條件。

　　現(xiàn)在，我們可以為憲政下一個定義了。所謂憲政，就是資產階級所創(chuàng)造的，通過“民主”、“分權”的手段、使政治權力由本階級全體成員共享、從而保證政權始終遵循本階級共同利益的一種政治體制。

　　三、憲政何以可能？

　　資產階級雖然創(chuàng)造了憲政的政體，但并不是所有資產階級都有能力施行憲政。從過去到現(xiàn)在，有許多資產階級國家的憲政只是塊招牌而已。這些國家的資產階級根本無力制約掌握政權的集團的胡作非為、也無力實現(xiàn)國家政權的長期穩(wěn)定。

　　歷史證明，要建立成功的憲政體制，必須要有一個強大的、有著豐富政治經驗和成熟的政治能力的資產階級。

　　讓我們來看看幾個憲政“運行”比較成功的資本主義國家的憲政史。

　　英國一向被稱為憲政的發(fā)源地。考察英國的歷史我們發(fā)現(xiàn)，英國的貴族和資產階級的前身——市民早在13世紀就通過議會開始參與國家政權的管理，這個傳統(tǒng)長期保持了下來。并且英國的地方自治也比較發(fā)達，使得地方鄉(xiāng)紳階層也能廣泛地參與地方政權。這一切都傳承給了后來發(fā)展起來的用資本主義方式經營地產的新貴族和城鄉(xiāng)資產階級，使得他們有廣闊的政治舞臺來積累自己的政治經驗、鍛煉政治能力、培養(yǎng)政治骨干。所以在英國革命期間，新貴族和資產階級才能很快地團結在國會周圍與國王和舊貴族開展了比較堅決地斗爭。雖然由于當時整個社會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仍未占據(jù)主導地位，資產階級的力量還不夠強大，所以革命經歷了若干反復。但是新貴族和資產階級通過國會來監(jiān)督和管理政權的基本原則卻通過革命最終確立了下來，并成為以后英國資產階級憲政制度發(fā)展的基礎。

　　與英國相比，革命前的法國則是一個君主專制更加發(fā)達的國家。在法國，傳統(tǒng)的統(tǒng)治階級共議國政的三級會議有長達175年沒有召開。政權被壟斷在國王及其近臣手中，整個資產階級幾乎都被排斥在政權之外。這一方面加劇了法國的社會矛盾，另一方面也使得資產階級在革命前幾乎沒有任何管理政權的經驗，使得他們沒有培養(yǎng)自己執(zhí)政能力的機會，相對來說政治上更不成熟。因此在革命后，面對國內外的復雜形勢，資產階級缺乏內部的政治整合能力，不能在階級內部達成團結。每一個掌握政權的集團都不能團結本階級的大多數(shù)而遭到其他集團的殊死反對，最終資產階級不得不請出一個軍事獨裁者來穩(wěn)定自己的階級統(tǒng)治。隨后經歷了近一百年的反復斗爭，資產階級才最終積累了足夠的社會經濟實力，同時也通過在議會和各級地方政權中的長期活動而鍛煉出了足夠的政治能力，使得他們能夠踢開一切“國王”、“皇帝”，建立比較穩(wěn)定的議會共和體制。

　　再來看看一向被視為憲政典范的美國。北美洲的十三個殖民地中廣泛實行了自治的原則，使得美國的資產階級很早就開始在議會和地方自治政府中參與和管理政權，從而積累了自己的政治經驗和能力。因此在獨立戰(zhàn)爭中他們能夠比較容易地組成自己的領導核心——大陸會議，能夠比較容易地達成團結，與英國進行堅決地斗爭。同時與舊大陸上的國家相比，美國還有一個突出的特點，就是國內沒有一個勢力強大的舊統(tǒng)治階級，資產階級幾乎擁有獨占的優(yōu)勢，這就使得資產階級能夠比較從容地建立并管理自己的政權。因此美國的資產階級能夠通過召開制憲會議的形式，通過本階級內部從容地討價還價來達成符合整個階級共同利益的協(xié)議，即制定出美國憲法。也由于本階級的強大和政治成熟，使得這部憲法能夠得到比較好的遵守和貫徹。

　　通過以上對歷史的回顧，我們發(fā)現(xiàn)“憲政”要成為可能，必須滿足以下兩個條件：首先必須要存在一個具有較強社會經濟實力，并且不依附于舊統(tǒng)治階級或外國勢力的資產階級；
其次，這個資產階級必須有長期參與或管理政權的實踐，使得他們有豐富的政治經驗和成熟的政治能力。這種政治經驗和能力表現(xiàn)在：能夠不斷培養(yǎng)出一批本階級有遠見和魄力的政治骨干；
本階級的各個派別、各個集團能夠比較容易地達成妥協(xié)，從而完成整個階級的政治整合；
整個階級都能對本階級的共同利益有比較清楚地認識，對違反共同利益的政治行為能夠產生強有力的反對并予以有效制止。

　　用這兩個條件來考察中國的民間資產階級，不禁讓人對中國資產階級憲政的前景感到絕望。一方面，中國的民間資產階級與大官僚大買辦資產階級以及帝國主義都有著千絲萬縷的“剪不斷、理還亂”的聯(lián)系；
另一方面，中國民間資產階級又從來都被政權排斥在外，幾乎毫無自己的政治經驗。因此民間資產階級一旦建立了自己的“憲政國家”，我們可以想見他們在面臨國內外復雜形勢時驚慌失措、亂作一團、互相傾軋、賣身投靠的丑態(tài)。

　　所以我們可以斷言，即使民間資產階級能夠一時之間奪取政權、建立起“憲政民主”的資產階級國家，這個政權也必定是混亂和不穩(wěn)定的，很可能只是向另一個反動獨裁政權的過渡而已。

　　四、憲政與無產階級國家

　　現(xiàn)實的無產階級國家，基本都是由一個職業(yè)革命家組織代表相對弱小的無產階級，領導農民和其他勞動群眾（并以他們?yōu)橹髁�軍）進行革命而建立起來的。而這種革命模式則是由這些國家工業(yè)化沒有完全實現(xiàn)，現(xiàn)代無產階級相對弱小的國情所決定的。

　　在這種情況下，使得無產階級國家的政權都壟斷在職業(yè)革命家組織手中，可以說這些職業(yè)革命家扮演了一種無產階級“僭主”的角色。而這些職業(yè)革命家在政權剛剛建立，還帶著人民革命的鮮明記憶的時候，往往還能謹慎地運用自己的權力，努力地為人民服務，代表無產階級的根本利益施政�？墒请S著時間的推移，由于缺乏無產階級和勞動人民的有效監(jiān)督，這些職業(yè)革命家中的大多數(shù)就不可避免地日益受到資產階級法權的侵蝕，最終演變成一個騎在人民群眾頭上的官僚特權集團，而無產階級國家就會蛻變?yōu)樾沦Y產階級掌權的極其丑陋的極權主義國家。這是一個慘痛的歷史教訓。

　　發(fā)生這種蛻變，固然有著極其復雜的社會歷史原因，但是政權壟斷在個別集團手中而缺乏整個無產階級和人民群眾的有效參與和監(jiān)督，也是其中的一個重要因素。這個歷史教訓告訴我們：無產階級也必須使自己的政權始終受到本階級全體強有力的監(jiān)督和控制，從而保證它的運行始終遵循本階級的共同利益；
必須使自己國家的政治權力由整個階級共享，而不是壟斷在某個集團手中。這就是說，無產階級也需要自己的“憲政” ！

　　無產階級的“憲政”要繼承資產階級創(chuàng)造的“民主”和“分權”的有效形式，但“民主”和“分權”的廣度和深度應該遠遠超越資產階級“憲政”的狹隘范圍。(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首先無產階級“民主”將沖破資產階級代議制民主（也就是被統(tǒng)治者每隔一段時間來選擇統(tǒng)治階級中的這一幫或那一幫人來進行統(tǒng)治的民主）的狹隘界限，而主要采取“參與”制民主的形式。也就是說無產階級群眾不僅要選舉自己的代表管理國政，而且要廣泛地親自參與國家政權的管理和決策。這就要求建立廣大人民群眾進行政治討論、作出政治決策的組織體制，建立各種人民直接立法、直接決策、直接罷免公職人員的機制，并且這種民主不能僅僅建立在行政區(qū)劃的基礎上，而是要在每一個工作場所和基層社區(qū)中都建立起來。

　　其次無產階級的“分權”也將摒棄資產階級“分權”的狹隘形式。資產階級的“分權”強調的是用少數(shù)人來分多數(shù)人的權，是用少數(shù)貴族精英來制衡廣大人民群眾。他們用分權來限制民主，以此來保障自己的特權，防止所謂的“多數(shù)人的暴政”。而他們所非常恐懼的“多數(shù)人暴政”究竟是什么呢？無非就是勞動群眾掌握政權罷了。

　　無產階級的“分權”則將主要是向多數(shù)人分權，是為民主服務的。“分權”的主要形式是上級向下級分權，中央向地方和基層分權，以保證最廣泛的權力掌握在大多數(shù)人民群眾手中。當然無產階級的“分權”也要包括保護少數(shù)派的機制、包括政權機關內部各種權力的劃分形式，但這一切都是建立在民主的基礎上的，而不是為了限制民主。

　　無產階級的“憲政”不是凝固不變的，正如同資產階級的政治體制也是在憲政的框架下不斷地變得更加民主（當然往往是形式上的）一樣�！皯椪�”的政體一方面當然是為了無產階級長期穩(wěn)定掌握政權服務的，但另一方面它也為無產階級繼續(xù)革命、開展最終消滅國家、消滅階級的偉大斗爭創(chuàng)造了一個廣闊的舞臺�？梢哉f只有在“憲政”的框架下，這個斗爭才能夠不斷地推進，直到最后勝利。

　　最后，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是：要使無產階級的“憲政”成為可能，就必須要有一個強大的、政治上成熟的無產階級。一切真心謀求無產階級解放的革命組織都必須為無產階級的強大和政治成熟而努力奮斗。

　　這就要求無產階級的革命組織在革命勝利以前盡可能地發(fā)揮無產階級的政治主動性、動員無產階級積極參與各種政治斗爭、把無產階級組織在各種政治組織中，使無產階級能夠自覺地發(fā)揮革命領導力量的作用；
而在革命勝利后要立刻使無產階級掌握并動員他們積極使用大鳴大放大字報大辯論的權利、建立各種政治性社團的權利、召開各種會議討論政治問題的權利、集會YX示威罷工的權利，要動員無產階級積極參與國家政權的管理。而在那些沒有實現(xiàn)工業(yè)化、無產階級相對弱小的國家里，很可能還會出現(xiàn)革命勝利后政權壟斷在革命者集團手中的局面。這就要求這些國家的革命者必須盡可能快地“培育”出一個強大的有著高度的政治主動性的無產階級。因此革命者必須領導全國人民盡快地實現(xiàn)社會主義工業(yè)化、增加無產階級的社會經濟力量，與此同時必須在奪取政權伊始就使無產階級掌握廣泛的政治權利，使他們盡可能廣泛地參與管理和監(jiān)督國家政權，依靠他們的斗爭來防止國家的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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